山连山,水套着水,梁布泉一伙早早地出门,叫周老太爷领着头给带进了深山里头。只是这会去往驿马坡时候安排的座驾不太相同,梁布泉跟杜老四走的是脚前脚后,俩人自打一早起来就没见过面,只等着日上三竿的时候下了车,两路人马这才算是碰了头。
见面以后老四也没说旁的,迎面第一句先问了俩人吃没吃饭。
想来也是,咱华夏神州历来是“民以食为天”,再加上杜老四本来就是个能吃能喝的主,他问的倒也不算是有毛病。只是让近前几个穿着一身黑色短褂的大老爷们生了疑,心说这姓杜的心也太大了,眼瞅着就要给押进老林子里了,他竟然还想着吃?
周老太爷还是那副文质彬彬又不怒自威的架势,拄着根文明杖,施施然地从副驾驶探出了脑袋,随后慢条斯理地走到梁布泉的近前,十来个身穿黑色短褂的大老爷们众星捧月般地跟在他后头,那架势甚至犹胜过观音山上的冯三爷。
“列位好汉,恕姓周的鲁莽,不过咱谈买卖还是趁着热乎劲更好一点,旁了的话咱也不说了。咱老祖宗先前有话说,说是在这驿马坡里头有一处老宅子,宅院吗,都兴个埋金定主,图个庇荫后世兴旺发达。咱老祖宗在宅子里头曾买了三罐金子……”
周老太爷说着话朝着驿马坡里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能帮我找着老宅,在挖出一罐金子回周府交差,就算是应下了咱的大买卖。”
“我说老周大哥,你家里都这么有钱了,还在乎那一罐金子?”
杜老四向来都是个直肠子,他这时候问出来的话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不知道怎么就触动了别人的霉头。没等周老太爷开口能,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平头黑壮汉就先不乐意了,捏着拳头朝着杜老四横跨了一步,瞪着牛眼厉声道:“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我\/操\/你\/妈个小王八蛋……”
杜老四向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您别看他这段时间的性情收敛了不少,那全是被这几道仙煞给搅和得没心思找人打架,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胡子出身,从山上下来的这段时日里头,还真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的,当场也就窜起了火来,“老子干什么用得着你他娘的指挥?你们家姓周的是他娘的泥捏的还是纸糊的,多问一嘴就他娘的能化咯还是咋的?娘了个炮仗的,瞅你说话大舌头啷叽那样吧,咋的,还想跟爷们练练?”
平头黑子也是个火爆脾气,二话不说转手就掏出了手里的响子:“你再废话,老子我一枪崩了你!”
“操\/他\/娘\/的,跟老子玩枪?”
杜老四一抬手,那杆德国造也叫他给拎到了手里。周老太爷从始至终都拄着根文明棍在旁似笑非笑地看着,没有开口的意思,更没有拦架的意思。贾镜在旁一脸焦急地扯了扯梁布泉的袖子,可被后者轻轻地给按住了腕子。
“你不是说要谈生意吗?叫杜老四这么一搅合可就要……”
“咱从头到尾就只跟这姓周的耍嘴皮子了,自来都没露过真功夫。出门在外,本事是天,有能耐才有资格做买卖。你别看咱们现在等着姓周的放生意过来,但是有买有卖那才叫做生意。店大欺客,咱不能叫他给压了一头。”
梁布泉说着话,又瞥了眼正要拔枪的马士图,“老马,把响子揣裆里头。那黑兄弟想要照亮照亮,那咱就陪他们玩玩,别伤了和气!”
黑壮汉回头看了看周老太爷,见他点头了这才扭过头来冲着杜老四狠声道:“土包子,爷是漕运商会的二把手,十来岁的时候就开始玩枪了,道上的兄弟都叫咱黑爷。咱混码头的不比腕子,也不比个头,就比一比哪个狠,你今儿个……”
“十来岁玩枪?尿你\/妈\/的裤裆吧!还他娘的黑爷!”
杜老四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手里的响子已然出了膛,就听“嘭”的一声乍响,子弹擦着黑壮汉的枪管子崩进了树里,溅起的一大团火花惊得旁边的汪家玉捂着耳朵蹲下了身子一个劲地叫唤,再等黑壮汉想要扣响扳机的时候,只听见“咔哒、咔哒”的怪响不绝,哪里还能射出来一颗子弹?
“美\/国造?”
杜老四咧着嘴角把响子又别回了腰上,抱着膀子冷哼道,“单管七发子弹,做保卫工作倒是可以,遇着狼群土匪,就他娘的是个死货!枪是好枪,用他的手子不怎么着,那杆响子算是废了,老子刚才掫了你的枪耳朵。周老太爷倒是真疼你啊,这么好的强,给了你这么个不懂枪的废物。”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黑壮汉撸起袖子就要跟杜老四打在一处,后者却仍旧抱个膀子一脸挑衅地盯着他:“四爷说的都是实在话,你不想听那四爷我也没辙。想要跟老子比划两下子你就痛痛快快地来,但是咱话得说到头了,磕了碰了,折胳膊断腿,到时候你他娘的可别找我,狗仗人势的东西!”
“黑子!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是不是,退下!”
周老太爷兴许是想借着那个黑壮汉给梁布泉一伙施施压,可是万没想到到头来是搬了石头砸了自
己的脚,但毕竟人家是这南昌城里的一枚巨富,折了面子的事终归还是想找补回来。这回也是似笑非笑地盯着梁布泉,抱拳躬身先是作了一长揖,“姓周的管教无方,让兄弟看了笑话,实在多有得罪了。”
梁布泉知道这家伙后头没憋什么好屁,所以干脆也没准备回话,跟杜老四一样,梗着个脖子抱着膀,那眼角的余光瞟着那个黑汉子。
“但是话又说回来,您的手下在我们的地头上,开枪打我们的人,传出去终归是不大好听吧!”
什么叫图穷匕见,哪个叫卸磨杀驴,这样的事梁布泉在江湖上见得可太多了。
就听那周老太爷接着道,“那位好汉的枪法的确没话说,但是如果你们想要骑在周家的脖子上头拉屎撒尿,那恐怕是选错了人。咱们谈的是买卖,不是绿林强盗打家劫舍,咱们也不喜欢江湖上的那套规矩。周家不敢说在这神州大地上能有多少作为,但至少在这南昌城里,如果你想大狗,也得看看他的主人!”
呦呵!这又是想拿权势压我?
杜老四和马士图一听这话,作势就要撸起袖子跟周老太爷那伙拼命。可是梁布泉反倒不露声色地微微侧了一步,把那两位给挡在了后头,抱拳躬身回了周老太爷一揖:“弟兄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咱江湖上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在我看来,周先生的反应未免有些过分了……”
他说着话略略起身,也是一副似笑非笑地模样盯着周老太爷:“何况先前您老说错了几句话,四哥不是我的手下,是我的兄弟,我第一个管不住他,第二个他也用不着我管。更何况在这老林子里头,先骂人的是你们,先掏枪的也是你们,技不如人,这没啥好争辩的。咱江湖上有句话,叫错了就得认,挨打要立正,否则说出来更他娘的让人笑话。”
梁布泉冷笑着瞥了一眼那个黑汉子,转头又把目光落回到了周老太爷身上:“再者说,我们几个是您给带来的,既然谈买卖,咱就得把这一买一卖给说明白咯。您也甭拿权势压人,咱也掏出心窝子真心实意地给你干。做买卖留着心眼这不犯毛病,但要是藏着花花肠子可就没啥意思了。您先前又是分车又是在山里绕圈子的,兴许就是担心咱的买卖谈崩了,我们再找机会上梁子抬宝。我不知道猜的对不对啊,但是话咱得跟您挑明咯。我姓梁的吃的就是这挖坑下矿的饭,你就是给老子绕上一天一宿,我一样能再顺着味找到这座山。更何况,我自觉没啥跟您藏着瞒着的事,您干嘛派个女的在咱的房门口一趴就是一宿呢?整得我一晚上都他娘的不敢上床睡,就怕出来点什么不应当给外人听见的动静,弄得咱们两家都尴尬。”
梁布泉是一股脑地把话全都秃噜了出来,包括他周老太爷藏得那点小九九,跟汪家玉大半夜扒房门的事。有些个事情吧,俩人心知肚明谁也不提谁也不讲,那还不算是尴尬,怕的就是当着做脏事的人,把他干的那些个脏事一物一事地摆在台面上。
周老太爷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狠狠地瞪了汪家玉一眼,转身还想冲着梁布泉说话,可是后者却抱着拳头,又对他鞠了一躬:“姓梁的山上来的,没啥文化,说话也不过脑子,您大人有大量,不能跟我个山野莽夫一般见识吧?既然老太爷已经把咱引到这来了,那咱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完了,您是这南昌城的财神爷,动动手指头都能把爷几个给捏死,这咱知道。你求的是那三缸金子里头的搬山令,咱求的是钱是财,目标一致,这就够了,您说是不?”
周老太爷的脸色一沉:“你认识搬山令?”
“趟岭子下梁的,哪有不认识搬山令的!”
梁布泉大次次地朝着周老太爷摆了摆手,“您领着人马回家歇着吧,两天以后,还在这片山头上等我。找不见咱几个的人,您再派手下去山上抬咱们的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