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四在山上呆的久了,现如今进了城里头,看啥都稀奇,瞧啥都热闹。混进了这宗三爷爷的祭神大会上,顶数他是最开心的那一个。贾镜给每个人都买了张面具,偏巧就把那猪八戒的面具塞在了他的手里,楞说是杜老四魁梧的身形,最衬天蓬元帅的威风。
杜老四没听过西游记的那段书,也不知道天蓬元帅因为调戏嫦娥而被贬味猪胎的这件事,听说这猪头是个神仙元帅,屁颠屁颠地就给它扣到脸上了。当时还念叨着:“好好一个大元帅,咋还长了个猪脑袋呢,都可惜了天蓬这俩字!哎我说,这天蓬元帅……应该是天上打仗最厉害的神仙了吧?天棚吗,那可是天花板啊,最高的地方!”
初时马士图还一本正经地摇着脑袋反驳两句:“没有,还有一个比天蓬元帅还厉害的,叫房盖将军,那个在世天上打架最牛的神仙呢!”
“是吗?”
一听这话,杜老四又不乐意了,“那你们给我换一个,我要房改将军的面具!”
这伙人懒得搭他的茬,杜老四自己念叨了几句,见没人理他,又乖乖滴把那猪八戒给带回了脸上。
“父老乡亲们,今天又是咱们一年一度的神祭大会!承蒙各位乡亲们抬爱,我们周家才能在这南昌城里立足,现在的世道乱啊!咱们虽然不是什么富可敌国的大户,但最少也应该竭尽全力地保护这一地百姓的周全……”
祭桌上摆着死鸡、死鱼和猪头这三牲祭品,那周老太爷就背着双手站在这祭台上头,大有一副指点江山满腹豪情的模样。他说着话又绕到了祭桌前头,恭恭敬敬地点上了三炷香,对着那望不到边际的鄱阳湖,举香过顶拜了三拜,“宗三爷爷保佑,保佑我南昌城平安度过这个年关,保佑我南昌城风调雨顺无灾无难,保佑我鄱阳湖无风无浪太平始终。三牲奉上,请宗三爷爷笑纳……”
说话间,这鄱阳湖上无风而浪起,在这万点灯火之中,浓墨似的浊浪仿佛在回应周老爷的话一样,排空而且,翻起了数丈之高的浪花。巨浪轰鸣,奔着祭台的方向摧枯拉朽地推了过来,可是位于看台之上的几人竟然对着巨浪是不闪也不避,反倒是齐刷刷地转过身去,迎着巨浪又恭恭敬敬地做了一长揖。那浪头打到临岸突然迅速转小,排击在祭台的边沿,立刻就蹦起了无数经营的碎浪。
“宗三爷爷答应啦!”
“感谢宗三爷爷施恩!”
老百姓疯了似的朝着那浪花飞溅的方向涌了过去,一个个扬着脑袋擎着手,似乎被这星星点点的浪花击中,就能得到一年的福气一样。
梁布泉他们一伙外乡人,自然不懂得当地的风俗。人潮猛然间地向前奔涌,刹那就给几个人挤了个趔趄。杜老四跟马士图多少都是在绿林里面混久了的豪杰,受了旁人的冲撞,心里面也自然满是不服不忿。
马士图让人给踩了脚,张口就骂:“我日你奶奶个祖宗,你他娘的瞎了?这是老子新买的鞋!”
杜老四更是伸手就给旁边的人扇了一嘴巴:“抢你奶奶个炮仗,我日他娘的,再挤老子,信不信老子我打死你?”
好好的一场神祭大会,叫两个活宝给这么一闹,众人的目光历时从湖面上转投到了他们几个身上,站在祭台上的汪家玉自然也是朝着梁布泉他们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梁布泉这心里头大惊,连忙把贾镜塞给他的那副张飞面具扣到了脸上,杜老四好死不死地歪着脑袋看着他,扯着嗓门来了句:“哟——梁爷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啊?咱贾大姑娘好心好意地卖了这么多副面具,你先前不还嫌弃人家幼稚吗?这咋的了,旁人一瞅,给你臊得慌了?”
说着话他还不忘一梗脖子,对着那群渔民大喊:“日他娘个炮仗的,你们几个瞅啥?咋的,不服啊?不服干一架!老子我混迹江湖这老些年,听说过叫人给打死的,还没听说过叫人给吓死的呢!”
马士图也来了脾气:“对!不服就他娘的干一架,他叫杜老四,我叫马士图,行不更名做不改姓!咱们都是佛顶珠上下来的胡子,想他娘的咋的!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哎呀!”
一听马士图说话,气得杜老四狠狠地咂了下嘴,“你他娘的,你傻呀!咋还把实话说出来了?”
马士图还没反应过味来,紧着在后头问:“啥呀哥?啥实话呀?”
“胡子呗!你咋跟他们说咱几个是胡子呢?说好了隐藏身份的吗?”
马士图一拍脑门:“艾玛!我他娘的给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
杜老四倒是大气,摆了摆手昂首挺胸地厉声道,“老子就是胡子!怎么着吧!有能耐你们一起上啊?”
梁布泉是死的心都有了,这会就寻思着那贾镜为啥只给杜老四买了个猪头面具。他们这伙人里头还有正常人吗?亏了那马士图的脸上还挂着个齐天大圣孙悟空的脸,猴子多精啊!就马士图那脑瓜子仁,抠出来上称要恐怕都没有二两半。
心里头又惊又乱,他就只想找个地缝溜走,这头刚捏住贾镜的纤纤玉手,后者紧跟着就小声地问了句:“
认识?”
梁布泉的身躯像是触电了似的猛然一震:“啥意思?”
贾镜勾着嘴角,朝着祭台上头的女人斜睨了一眼:“你跟那女人……认识?”
“啊——”
话说到这份上了,梁布泉也没啥好隐藏的了,“我先前跟你们说过的那个……跟着有钱人跑了的女人,就是她!”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得敢认,何况你俩先前好过也不是啥丢人犯法的事,你跑啥?”
贾镜毕竟是练家子,她要是不想走,梁布泉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爷们也拉不动。就见那女人把身子朝下一矮,搭手弓步腰上一较劲,猛然那么一扯,“你给我过来吧!”
刚走出不远的梁布泉没有防备,叫后头的贾镜一气又给拽了回去。
众目睽睽之下,那贾镜拦腰就给梁布泉搂在了怀里,现在这情况,带着张飞面具的梁布泉反倒像是个娇滴滴的娘们,一脸惶恐地倚在了贾镜的肩膀头子上。
“把脑袋抬起来!你先前在那娘们身上丢的面子,今儿个姑奶奶给你抢回来!”
贾镜扬着脑袋故作淡定地一把推开了梁布泉的大头,“有点爷们样!把面具摘下来!”
“我日他个祖宗……你们几个给老子省省心行不行啊!你们这是干啥呀!”
“哎呀,事已至此,你还在这墨迹啥呀!有点东北老爷们的模样行不行?当日在观音山上你救了我,姑奶奶是江湖中人,姑奶奶还你这个人情!把面具摘咯!”
就在几人说话的当口,南京城的这些个渔民早就议论开了,指着人群中间的几个外乡人是品头论足,嘘声一片。
“胡子来了?胡子是啥玩意?”
“胡子就是土匪!北方那头愿意给他叫成是响马或者是胡子,总之都不是啥好人!”
“你们瞧瞧那对狗男女的模样,大庭广众的,也不知道羞耻!”
“可不是吗……哎,张勇也在那伙人里头呢!他啥时候和土匪混到一起了?”
“我说这两天咋没看见张勇的人影吗?先前我还以为那场暴风雨把他给卷进湖里头淹死了呢,没成想,他竟然把土匪给引过来了!”
“我说张勇,你还是不是人啊!带着群土匪擅闯咱们的神祭大会?是!我们知道你这段时间没打上来鱼心里头不是滋味,可你不能带着外人回来祸害咱们吧?我们得罪你了?周老爷得罪你了?”
张勇急得是满地乱转,拍着大腿喊冤:“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他们是土匪!我祸害你们干啥呀,我有那个心,我也没那个本事啊!我认识他们也没多长时间,他们就说想来咱们鄱阳湖附近转转……我哪知道……哪知道他是奔着周老太爷来的啊!”
杜老四一听这话不干了:“啥玩意?奔着你们周老太爷?我们奔着那姓周的啥玩意?奔着他有钱?放你娘的罗圈屁!知不知道我兄弟你梁爷是什么人,不是跟你们吹,我兄弟兜里的金子,买下你们十个周老太爷的家底都绰绰有余!”
说着话他还不忘朝着梁布泉使了个眼色,“兄弟你说是不是?你把兜里那个赤阳金掏出来给他们掌掌眼,让他们看看,究竟啥玩意才他娘的叫做金子!”
梁布泉咬着后槽牙冲着杜老四挤出了一个字:“滚——”
“哎呀,你这人……你咋骂人呢?”
杜老四说着话,慢慢悠悠地就把手给搭到了后腰上,“咋的,你怕他们抢啊?说句不好听的兄弟,甭说他们没这个胆……就算他们真有这个胆子了,就凭这几瓣烂蒜,老子我一下一个跟他娘的打小鸡一样,全能给你……”
周老太爷在旁边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没等杜老四说完话呢,反倒笑了:“原来是江湖上来的英雄,张勇……你也是的!远道而来的贵客,到了咱们南昌城,你咋也不通知我们一声,让咱们一下子失了礼数!南京城的守卫森严,既然列为能进的了城,恐怕也不是什么为非作歹的恶人!列为贵客还请稍安勿躁,可否赏光到咱们府上一聚啊!”
梁布泉心说:我就是来踩点探岭的,我他娘的去你们周家干啥呀?
可没等他拒绝呢,贾镜倒是拿眼睛朝着汪家玉狠狠地一翻,冷声道:“去就去!咱们行的端坐得正,还怕她个认钱不认人的骚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