梢河原本不是河,而是一条干涸的沟渠,明朝成化年间江城地区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地壳板块的挤压,生生让汉水改了道,江水灌入沟渠,形成了一条小支流,因为形同从汉水分出来的枝梢,故名梢河。
有了河水的滋养,两岸的土地变得相当肥沃,灌溉也变得非常方便,这才有大量人员迁徙至此,形成了许多村庄。
到了1938年,在江城地区发生了著名的江城会战,中国军队第五战区,第九战区合计七十多万人,依托江城水网密布的防线和日本鬼子进行了殊死的抵抗,一度取得了万家岭大捷这样一次几乎消灭日军一个师团的光辉战绩。
可惜随着战局的变化,江城还是失守,中国军队退入西南,抗战进入相持阶段。
鬼子为了巩固江城周边的防御,在潇泗地区征集了近四万民夫,拓宽河道,好让巡逻艇能够开入梢河,加强江城周边乡镇的统治。
日本鬼子那叫一个坏啊,根本没有把干活的民夫当人,疯狂的剥削劳动力,干活稍慢一点就端起刺刀捅,不管死没死就往河里扔,一时间不知道在那梢河里添了多少冤魂。
爷爷就是那个时候加入新四军游击队的。
后来45年抗战胜利,老百姓终于盼来了胜利。可是那条梢河却变得阴气森森,死气沉沉,一到夜里常常还可以听到水鬼低沉的哭泣,人们都说这梢河里冤魂太多,怨念太深,已然是水鬼丛生。
搞的两岸的老百姓都不敢在梢河里取水生活。
当时的乡约为此专门请教了宝通寺的高僧,得了个法子,纠结了乡里几个大户,在潇泗挨家挨户的催“法事捐”。在梢河边热热闹闹的做了一场盛大的法事,把猪、牛、羊三牲祭品往河里一抛,纸钱也撒了不少,最后在梢河边筑了一座三米高的青砖宝塔,如此一来,该超度的超度,该镇压的镇压,一时间梢河还真的平静了下来。
这下,老百姓得了安宁,乡约和大户们也得了实惠(懂得都懂),大家皆大欢喜,甚至把这件事做为政绩报了上去,得了县长的好一通嘉奖。
这座的塔一直就矗立在梢河边,直到60年代搞运动,作为反动派残留下的毒瘤被红卫兵们毫不犹豫的拆毁了,当时有不少村里的老人去阻拦。
这塔拆不得啊,拆了河里的水鬼还会闹腾啊。
可是孱弱的身体哪里敌得过专制的铁拳和铜头皮带。
于是座本就不高的塔在革命小将们的一阵推拉摇拽之下就变成了一地的碎砖。
不过梢河依旧平静的流淌,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这倒是让革命小将们抓住机会发表了一阵“扫除一切牛鬼蛇神,革命无不胜”的激情演讲。
但是后来听爷爷的说,这其中其实另有原因,当初的乡约做法事虽然是为了敛财,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起了点作用,超度了不少冤魂,再加上二十多年过去了,在镇河塔的镇压下,水鬼是没有生存空间的,该散的也都散了,不过少了这塔,怕是以后还是要出事啊。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村里就有人在梢河里淹死了。
正所谓,每村没有一疯,必有一傻。
说的是,一个村里必然会有一个疯子或是傻子。
潇泗也不例外。这个人叫赵大蟒,是个傻子。
这人是近亲结婚的产物,爹妈是亲堂兄妹,这种事情在解放前的农村其实很多,可是赵大蟒比较可怜,他爹妈看他不正常,养到三四岁就丢下孩子跑了。
赵大蟒生的一对绿豆眼,身胖如猪,,三十多岁了智商却跟五六岁的小孩子一般,整天没事就在村子里瞎转悠要饭。
村里心眼好的人就随便给点吃食,他总是笑呵呵的接过来,给人家鞠个躬,然后风卷残云的吃掉,然后再去找下一家。
78年的时候,赵大蟒失足跌到梢河里淹死了,尸体被河水泡的更加臃肿。村里人凑钱给赵大蟒买了口薄皮棺材,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那棺材是我爷爷做的。
下葬前,村支书私下找我爷爷聊道。
立正哥,这赵大蟒会不会变水鬼啊。
爷爷想了想,点点头道。
会。
支书当时就被吓的嘴巴张的老大。
爷爷摆摆手道。
无需担心。
这赵大蟒是村里人喂养大的,村里人几乎人人都对他有恩惠,他应该不会随意害人,再说了,他心智不全,冷热香臭都不清楚,哪有什么心眼找替身呢?
听了这话,村支书才松了口气。但是爷爷接下来的话让他又紧张起来。
不过这就苦了赵大蟒,魂魄得在这梢河里困上很久了,若是时间一长还是会心生怨怼啊。
那怎么办?
支书问道,
爷爷抽了口烟,徐徐吐出道。
要彻底解决了这事,要么找人做场法事,超度了他,要么再把镇河塔修起来。
支书当时苦了脸。
因为这两件事他都做不到。
宝通寺
早就在运动中被摧毁了,和尚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找谁做法事?
修塔可不是一个两个钱,那时候温饱都是问题,哪里有钱修塔。
要不?立正老哥你出手……
放屁!
爷爷丝毫没有给支书面子。
和尚出手那叫超度,回六道轮回重新投胎,我出手那叫打鬼,那是要魂飞魄散的,赵大蟒是个傻子,又不是恶鬼,我干嘛要做这损阴德的破事!
那咋办啊?
爷爷想了想道,这样吧,每年这个时候,你在河边给赵大蟒烧点纸钱,上三炷香,他心思单纯,吃饱了就不会闹了。
这法子行!
支书忙不迭的点头。
爷爷却没有那么高兴。
你别高兴的太早,要是以后再有人在梢河里淹死了就会变成新的水鬼,那时候就不是点香火纸钱能打发的了。
哪能呢,梢河又不宽,村里的娃子都能游过去,那里淹得死人。
支书拍着胸脯说道。
这话说的没毛病,不过淹死人与河宽不宽其实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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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拿着毛巾蘸着鸡血一点一点的擦着我的手腕。
我只觉得手腕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火辣辣的疼,当时就想把手收回去,却被爷爷死死掐住。
“别动,这是水鬼的毒印子,不擦干净,他就死盯着你,直到你落了水为止。”
我不服气道,
“我又不玩水,怎么会……”
“他可不会管你会不会水!就算不挨水,你也会走霉运。”
爷爷固执的用力擦着。嘴里继续说道,
“磊伢那娃性子野,胆子大,看这印子,他已经变成梢河里的水鬼了,看来……”
爷爷转头看向红伢,
“人捞上来了吗?”
红伢点点头。
“捞上来了。”
爷爷把我的手放在盛满清水的盆里,清洗干净,拿起来打量了一下,看黑印已经完全褪去,满意的点点头,对我道。
“走,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