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灵在上,享我烹尝……”
叶家祖坟前摆起了一张硕大的乌木贡桌,据说还是清朝的老物件,上面按照“老理”摆着猪、牛、羊三牲和满满当当的各色供果。坟头前更是香火缭绕,呛的人眼泪直流。
爷爷此时身披一袭八卦袍,头戴月牙冠,手持铜铃围着叶家祖坟一圈一圈的转,时不时还往空中撒上一把纸钱,那架势,那扮相看着跟香港僵尸片里的九叔一模一样。口中还念念有词,旁人都隔得远,基本上听不清念的是啥,只觉得和庙里和尚道士念叨的经文差不多,很有那么点高深莫测的味道。
叶家祖坟本就阴冷,伴着阵阵阴风吹过灌木的低鸣,似乎有万千厉鬼在爷爷的吟唱中痛苦呻吟,旁人不知道,在旁边护法的我却听的清楚啊,爷爷念的分明是楚剧《逍遥津》里的戏词——父子们在宫院伤心落泪,想起了朝中事好不伤悲。我恨奸贼把孤的牙根咬碎……欺寡人好一似猫鼠相随。……
唉,这古怪的腔调着实荒腔走板,听的我着实难受,生怕忍不住笑出声来。
忙活了大半天,爷爷在坟前站定,看了看日头,将手中纸钱猛的一抛尽数撒完,放下摇铃,对着在旁边久候的叶家宰微微点头。
叶家宰连忙拿起对讲机大声招呼,
“起爆!起爆!”
“轰!”“轰!”
只听得远处传来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东边的山尖尖肉眼可见的坍缩了半寸,一束阳光瞬间透过豁口照了进来,这片地方马上亮堂了许多,一阵明显温暖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这时你才感觉到这里原来那么阴冷……
为了顺利爆破山头,叶家宰不惜花了大价钱把山头给承包了下来,不惜动用了巨款和老大的人情,搞定了镇政府和施工单位,前前后后只用了四天。
当然用的名义自然不是“动风水”,而是建立采石场,为地方创造就业机会,这就有点扯了,叶家祖坟门口那两座山倒是出石头,可那些个石头铺路还行,作为建材,呵呵……
不过这一时期,全国各地的“卖地经济”已经初现苗头,江城三镇的房地产也是发展的红红火火。金口这地方偏,要开发估计最少得在等个十来年,镇里的中心地段的地皮都没人买,何况是两座不长粮食的荒山呢?
这种送上门的大冤种岂能放过?白捡的钱不要白不要。
炸山的炸药就有点麻烦了,那玩意儿可是严控的管制品,要弄出来不知道要找多少人,批多少条子。
要知道现在的叶家宰已经不在领导岗位,说话也没那么好使了,花钱都在其次,人情那玩意儿可是用一点少一点,以后再想找人办事就难了,这一番操作下来可是让叶家宰真正伤筋动骨了。
不过为了孙子能顺利落地,叶家宰真是豁出去了。
其实我知道,爷爷做的这场“法事”,不单单是折腾叶家宰,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为了告慰那近千名抗日志士的残灵。爷爷说过,凡是打过鬼子的,不管是哪路的,都是好汉。他们的灵魂因为特殊的风水格局被困于此,还成为簸箕鬼的“养料”,这是不公平的。
这回也算借叶家宰的手做了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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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确定这回鬼魅都彻底除干净啦?”
叶家宰微笑着给爷爷递上一条白毛巾。
爷爷顺手接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不信我找我来干嘛?”
“不是信不过,您瞧瞧,您这动动嘴,我可是把这山生生都往下削了五尺,万一我那孙子还是没保住……”
“没保住我赔命。”
爷爷淡定的点燃一根云溪,悠悠的吐出一口烟柱。
硬气的表现怼的叶家宰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我那儿媳如今也到快生产的日子了,贾老哥不如送佛送到西,等孩子出来……”
“呵呵,我又不是接生婆,这事我也帮不上忙啊,就是能帮,你能答应啊。”
爷爷笑着把烟头弹的老远。
“算了,不逗你了,其实也用不着我陪着,你看……”
爷爷遥遥一指,叶家宰顺着方向一看,远处一道人影快速的往这边跑来。不是叶家宰那熊儿叶俊又是何人。
“爸,柳儿发作了,马上要生了。”
叶家宰顿时又惊又喜。
“那你跑我这儿来干嘛!赶紧送医院啊,送医院啊!”
当天下午,杨柳产下一名男婴,六斤二两,十分健康。
至此本次灭鬼行动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叶家宰抱着出生的孙子老泪纵横,仰天长啸。
“我叶家终于有后啦!”
爷爷站在旁边冷冷一笑。凑到我耳边。
“这下叶家最后的这点气运算是彻底耗干净了。”
……
后来听说叶家宰给孙子起名—叶祖德,在孩子满月时办了盛大的满月酒,酒席上喝
高了,直接脑溢血进了医院,出来时就半身不遂了。
叶家宰的财富经过这次“动风水”已经用去大半,他那儿子又是个没“当”的人,为了节约他爹的治疗成本,就把他就地安排在江夏老家的一家高级疗养院,自己一家三口回城里生活去了,只是逢年过节过来看看。
到我来年来金口给外公扫墓的时候(我外公是金口当地人),听说叶家宰已经死在疗养院了,死因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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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绿苑酒楼的那桌酒席
“那妹子你现在靠什么生活呢?”
爷爷问向安艳红,
安艳红也不隐瞒,
“运动结束之后,我爸爸的一位老战友出来帮了我的忙,给我爸妈平了反,还送我完成了医专的学业,可是我年纪大了,知识也丢久了,干不了临床,就重新选修了保健护理专业;我爸妈的坟茔都在金口,毕业以后我就选择留在这边的一家军干疗养所工作。85年裁军,军干疗养所转入地方,我也跟着转业了,这么多年也熬成所长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挺好,挺好。”
爷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