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维亚是个天造的美人.......”几杯酒之后,老杰夫胖乎乎脸掠上了一抹霞红,若不是退潮一般的发际线和油亮的头顶,以及那卷曲的,服服帖帖的花白头发在脑后围了个半圈,这张几乎没有褶皱的绯红脸庞都可以做儿童化妆品的广告,那双眼睛如果细瞧,也很耐看,细细长长,薄薄的一层双眼睑遮掩着的眼眸呈现出冬天里的深湖的颜色,晶晶亮亮,没有老年人常见的干涩与浑浊。尤其是他眉飞色舞地讲故事的时候,仿佛要迸出星星来。
“你要说多惊艳......那没有。”老杰夫有些醉了,鼻头都有些红了,两撇小翘胡子随着嘴巴不停的开合而上下颤动着,上面还有酒水的珠儿在滚动,“就好比......好比咱们都喜欢甜,琳达,我就喊她小甜甜,那是细眉大眼嘟嘟嘴儿,前凸后翘大白腿儿......嘿嘿嘿,像糖块一样。但是奥利维亚不一样,她的甜,就像甘草,是一种令人回味无穷的甜,我是描述不来的,你自己琢磨吧......
可是,就这么甜美的小姑娘,童年并不如意,好像命运之神给了她一幅美人胚子,就要夺去她应该拥有的亲情和关爱......他的父亲是个鳏夫,奥利维亚很小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妻子。至于那个女人怎么没的,谁也说不清,官方也开不出合理的死亡证明,警方也找不出丈夫谋害妻子的证据,于是就以‘人口失踪’的说法草草盖棺定论,两年后,法律认定为‘死亡’。
但是,镇上的疯子雅各布在疯言疯语中说出‘他亲眼看到那个女人在深夜里走进了镇子北边山里的废弃矿洞。’镇上的警察本就不想多事儿,谁会跟早九晚五,按点儿下班过不去呢?当然不会把一个疯子当做合法的目击者,也就不了了之了。而我却觉得的雅各布不会信口胡扯,而且他居无定所,整日里游荡在山脉中,很可能真的看见了什么。我时常雇佣他在我进山打猎的时候,帮我拉着木架车上的猎物。这个疯了十年的年轻人四肢发达,一身的蛮力,可他只是疯,可并不蠢!也从未发现他说过谎......但又能怎样呢?
只能看着奥利维亚从小跟着祖父母过活,因为他的父亲鳏居了两年又娶了一个妖艳的妻子,花枝招展的,把个老鳏夫迷得孩子也不要了......老两口年岁大了,靠着养老金和门前的空地出产一些蔬菜生活,只能管这孩子的温饱。经常看到可怜的女孩儿穿着不合身的衣物,有时候天气很冷了,依然光着脚穿着凉鞋。羸弱的身子带着营养不良的面色,小心翼翼地看着镇子中心广场上那些衣着光鲜的孩子们玩耍笑闹......有些善良的孩子也去拉她一起玩儿,但是没有人都真正地把她融入到群体中。有的孩子见到她就捂鼻子,说她身上有怪味。大家伙儿玩球的时候,谁也不愿跟她一组,原因是她是如此弱不禁风,球滚到她脚下都能把她碰倒......
所有人眼中的小可怜,可我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平常孩子没有的气质,说是‘野性’也可以,‘韧性’也行,都不准确,‘冷美人’,也过于肤浅,总之,当她微低着头,睁大眼睛从下向上看你的时候,你会有一种被摄取心魄的感觉,你会感到心悸、发慌、甚至是恍惚......你会被包裹在这种感觉之中,而这孩子的相貌、身体、衣着等等都成了无关紧要的附属品,她本身就成了弥散出那种感觉的核心,就像一颗黑暗中的夜明珠......
奥利维亚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她爱往我家跑,婆娘会弄些可口的饭菜,也疼惜这个孩子,鸡鸭鱼肉,管她吃饱吃好,也会裁剪一些女孩子的衣服叫她体体面面的。还经常给她洗头、洗澡,将她一头黑色的头发摆弄成各式各样的发辫。而她的努力真没白费,奥利维亚一经打扮打扮,碾压了镇上所有的女孩子。婆娘甚至天天盼着女孩儿过来,她说‘瞧瞧,谁说我就是当婆婆的命?你看我养的闺女比那几个傻小子强一万倍!’
婆娘虽说是粗陋的农妇,却真是个善良的人,家里就三个野小子,他们跟奥利维亚相处得很融洽,而我们好像平添了一个姑娘,婆娘也乐意着哩。可后来,这姑娘就不来了,可能是察觉到三个男孩子因为她产生了间隙,也许是这样吧。我也察觉到孩子到了青春期就不在像儿时那样亲密了,真有些为了什么争风吃醋的架势。
奥利维亚十三四岁的样子就不太读书了,经常旷课,老师索性也不管她。但她也不和不三不四的年轻人走近,也不喜欢待在家里陪伴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她独来独往......没有什么朋友,但我经常看到他和雅各布走在一起,他们经常往北边的山里走,有时候已经很晚了,却还能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山中的小路走向镇子。我问过雅各布,他依然疯言疯语,但我清楚听到‘找妈妈’......我相信雅各布的心地是纯洁的,而且在深林里,他能保护那个女孩儿。
但在人群里,雅各布自己也是弱势群体。奥利维亚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没有父母的照应,总会招惹是非,到了十六七岁的光景,出落得亭亭玉立。镇子上的几个纨绔子弟,带头的叫伊森,镇长的外甥,是个十足的恶棍!带着一帮半大的小子,都是仗
着家里非富即贵胡作非为的玩意儿。他们从小在学校里就是祸害,到了荷尔蒙爆表的年龄更是无法无天。
伊森垂涎奥利维亚的美貌,带着一帮舔狗,隔三差五的骚扰她,还动刀动枪的威胁她家的老人。还曾经在一条巷子里要猥亵那个女孩儿,幸好有巡逻的警员经过。谁也没办法!
我有时候想端着猎枪轰碎那狗日的杂碎的丑脑袋!婆娘藏起我的枪,为此她总是哭,气愤地咒骂这个世道,我家三个小子还因此跟这些恶棍干过硬仗,都挂了彩,无奈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手里有家伙,身后有背景。我跟老理查德理论过,差点儿掀了他的桌子,可是,他就是装糊涂,或者是拿了人家的好处不得不装糊涂。‘又没怎么样......都是些孩子瞎闹......’他只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而丹尼尔真的抓过几次人,但又能怎样?强势的家长带着律师到警局里要人!
我叫婆娘委婉地跟奥利维亚说过几次,叫她住到我家里来,我就不信那些小混蛋敢欺负到我头上!可是都被姑娘拒绝了,静下来想想也的确不合适。
奥利维亚,这个可怜少女,虽然暂时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不堪其扰,郁郁寡欢,可是她是眼神里,始终有一种东西,就是藐视众生的冷韧!就是以这种坚强的面具,脆弱地保护着自己。而那些个畜生只是为了话把儿快活吗?不是,欺压带来比性还愉悦的快感!这就是他妈的人性!恃强凌弱就是快活!
直到有一天,养蜂人史蒂文改变了这一切,那一场蜂蜜大战的围观人群里,就有奥利维亚,我注意到了她,我看到她冷若冰霜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柔情。尽管他们相差近二十岁,但是就在几天之后,奥利维亚就带着简单的行李走进了养蜂人的房车......
这是个浪漫的故事,次年春天,一个女婴就在槐树林里呱呱坠地,槐花开得正盛,养蜂人的生活也迎来了新的生机......
在甜水镇里,对于奥利维亚来说,我是最接近父亲角色的人了,但是在她最需要保护的时候,我也尽力了,但是我的力量微不足道,所以当奥利维亚有了依靠,我由衷地感到欣慰。但我也隐隐地担忧......”
杰夫停了下来,好像是累了,他的眼睛眯得更细长,整个身子嵌到了藤椅中,眉毛极力地向上耸着,试图拉开惺忪的睡眼,他朝我举起杯子:“干杯!伙计!”不等我回应,他就一口饮尽杯中酒,畅快地打了个酒嗝,接着说,“哎......不知不觉就要老了.......就说十年头里,也许你不相信,伙计,老杰夫可是数的着的美男子!”
“当然相信!”我说的是真心话。杰夫的五官算的是英俊的,只不过年岁夺去了他的风华,脂肪盖住了他的骨相。
“我对奥利维亚......”老杰夫有些犹豫了,也许他不想酒后失言,吐露隐藏半生的秘密,但他还是说了,“我对她,不仅仅是一个父辈的关爱,当然,我一直藏在心里的还有对她的异样的情感,一种不该有的感情。从她十三岁时又一次到我家里做客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心中的魔鬼。天呐,我怎么会跟一个刚认识的男人说这些事儿呢?我也真的有一种罪恶感......我本该纯粹地把她当成女儿一样的。”
“正因为如此,你才和我说的吧?”我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我理解你,而且我也不是个搬弄是非的,而且我也有故事和你分享呢。”
“哦?是吗?你这样说,我的负罪感就减轻多了!”老杰夫真的醉了,也许就是这醉意,让他毫无保留的打开了话匣子,这里面竟然是甜水镇的半部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