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马车半道出了点状况,难以行进,耽搁在了路上。
今日风大,出来得着急,也没给女儿裹得严实。
云乔怕吹风伤了女儿的身子,不敢步行回去,只抱着孩子,先行寻了个铺子避风。
眼瞧着距离家中也没多远,她略一思量便让跟着的小丫鬟,先跑去云家,请家中兄嫂备上一驾马车来接一接自己。
小丫鬟火急火燎跑回云家,一进门寻得云乔兄嫂,忙说了云乔吩咐她的话。
“小姐马车半道出了点状况,眼下人还在街上耽搁着,劳大少爷大少奶奶让家里下人备个马车前去接一接小姐。”
那大少夫人闻言扣了茶盏没说话,那一旁的大少爷捋了捋胡须却道:“备车接人是吧,行,一百两银子。”
小丫鬟懵了,愣愣地问:“什么?”
“一百两银子做接人的路费,我那妹妹是知府的少夫人,出嫁时又带着不少知府出的嫁妆聘礼,不会这一百两银子都没有吧。”云乔那兄长又道。
纵使这小丫鬟是云家出去的奴婢,早就知晓云乔这位哥哥的嘴脸,此刻还是吃了一惊。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小姐是家中的姑奶奶,你是小姐兄长,去接一接小姐,怎的却还张口索要银钱。”
云乔那哥哥听罢这话,脸色也变得难看,指着小丫鬟道:“我怎么不能要,我们家养她这么大,养得她花容月貌十指不沾阳春水,才撞了大运嫁去知府家,她就该给我银钱,莫说是一百两,就是一千两,一万两,她也该给!你且去告诉她就是!”
小丫鬟气得说不出话来,骂骂咧咧回到云乔避风的铺子。
这铺子是家点心铺子,云乔思量着来得匆忙,未曾给娘家人备好礼物,便挑了几份做得精致的点心买下,想着带回去,给娘家小辈做零嘴。
那小丫鬟赶回来时,她刚好买好点心付过银钱。
铺子里人多,小丫鬟顾忌着云乔脸面,小心贴在云乔耳边,才轻声开口。
“小姐,大少爷说,若要他备车来接您,您得给他一百两银子做备车的银钱。”
云乔脸色白了瞬,末了低首冷笑。
真是好得很,这么多年越来越不要脸皮。
当初云乔父亲经商发达,家中银钱不少,给两个儿子早早娶妻置办家业,可云乔的两个哥哥却都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一个劲吃着父亲的本,到云乔父亲死后,家中无人撑起门户,更是一落千丈。
云乔这大哥哥,当初沾了赌和嫖,被个窑姐伙同赌场的老板,骗光了手中积蓄。
走投无路,找到沈家去寻她要银子还赌债。
五千两银子啊,云乔自己一年的花用,也不过百两。
她那哥哥却欠了五千两的赌债,找上门来。
云乔不愿给他,他先是泣泪恳求,一再哭告,赌咒发誓求云乔这个妹妹体谅他的难处。
五千两,可以掏空云乔的嫁妆了。
而云乔的嫁妆,还是沈府当年给的聘礼做的,娘家不过只出了几份布匹。
那时她已经怀孕,需要考虑腹中孩子,哪里敢掏空自己补贴哥哥的赌债。
他让她体谅他这个做哥哥的难处,
可他带着凶神恶煞的赌场打手,来寻她这怀着身孕的妹妹要银子,何曾体谅过她?
云乔实在不愿给他,他竟扬言说,若是不给他银钱,就让她和沈砚和离,再把她卖给别人换了银钱还债。
说什么,父亲身死,长兄如父,他就是卖她,也是理所应当。
云乔被气得动了胎气,惊动了沈砚。
沈砚还算有点良心,在云乔那可恨的兄长前护住了她。
后来沈砚给了他五千两,换了云乔孕期的清净。
只是代价却是,从此之后,云乔在沈砚跟前,与卖身入府为奴为婢者,也无差别。
她的夫君,经此一事,对她彻底没了尊重。
是啊,那样的难堪后,怎么会还有尊重呢。
云乔从旧事中回神,攥着点心袋子的手力道极大,将指腹都勒出了红痕。
半晌后,扬起笑脸,问一旁的铺子伙计道:“请问有干净的衣物吗,外头风大,我想买一件给我女儿裹上。”
这处不是成衣铺子,那伙计挠了挠头,想起自己有件衣衫刚买来还没来得及穿。
“有是有,不过是小的我的衣物,若是夫人不嫌弃,我倒是能拿过来给这位小姐用。”
云乔并不介意,吩咐小丫鬟给了足够的银子,从他那里拿了衣物来给女儿裹上。
小丫鬟瞧着云乔这一番动作,有些疑惑地问:“主子您这是……”
云乔低首给女儿裹着衣衫,头都没抬道:“咱们走着去就是。”
小丫鬟闻言目光看向云乔脚踝,心中担忧,
“可主子,咱们今晨出门时,您的脚踝还是肿着的呢。”
云乔的脚踝,是昨夜跳下院墙去见萧璟时摔的。
到眼下,也是钻心的疼。
她垂下眼帘,扫了扫脚踝,苦笑了声,摇头道:“我无碍,忍一忍就
是,走吧。”
大风中,走了有一会儿,总算到了云家。
这云家的宅子,是祖上的老宅,院落并不算大。
早年前云乔父亲经商发达,却惦念着这家宅,不曾搬去大宅子,一家人还住在这小院子里。
云乔抱着女儿进门,往娘亲的房间方向走去。
半道上,一对夫妻突然出现,拦了云乔的路。
是云乔的兄嫂。
那兄长,正是要钱的那位。
云乔只对嫂子见了个礼,便接着往院子里走去,顺手将备好的礼物送给兄嫂。
“来得急,没多少时间准备,便只给家中小辈带了些点心,嫂嫂莫要见怪。娘亲怎么样了,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云乔年岁和长兄差上十余岁,未嫁人前同嫂子相处甚好,也一直和嫂嫂亲近,故而从未将哥哥的肮脏事牵扯到嫂子身上,反倒很是心疼自己这个嫂子。
只是她真心待她这嫂嫂,她这嫂嫂却未必是真心待她。
云乔十三岁时从祖父身边回到家里,那时容貌便已初见绝色。
她这嫂子,打从见她第一眼,便知晓云乔生了这样的一张面皮,日后前程定是极好,当年之所以对云乔处处照拂,无非和他哥哥当初待她好时一样,惦记着云乔天姿国色,必定能给家中带来裨益。
一行人往里走着,云乔那嫂子接过礼物,面上笑吟吟地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伤了腿脚,拿药看诊又要花去许多银钱。
妹妹你也知道,咱们家不比以往,哪有什么多余的银钱可用。
母亲病着,又不能照看家中孩子,倒还要我们来照看母亲,我和你哥哥,是真为难。
妹妹,你可得体谅体谅我们啊。”
云乔抱着孩子,略顿住步伐,侧首看向嫂嫂。
缓声道:“这段时日,我也会住在娘这处照料娘亲,嫂嫂也能轻快些。”
她那嫂嫂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要银子,云乔这话一出,非得没让她满意,反倒让她心头憋了一堆火。
远处几个孩瞧见云乔,一叠声地喊姑姑,前前后后跑了过来,闹着要吃那点心。
云乔哥哥给孩子拆着点心盒子,嘴里却嘟囔道:“你们姑姑买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一点银钱都不肯给,家里白养了她这么多年,没良心的白眼狼。”
周遭静了瞬,云乔神色泛冷,抿唇未曾言语。
一旁的嫂嫂见状,适时打圆场道:“哎呦,怎么说话的,快些领着孩子去一旁玩去。”
话落拉着云乔衣袖,说什么她这兄长说话不中听,让她别往心里去。
许是见惯了这些,也早知晓自己这哥哥的为人,云乔心硬了很多,没似从前那般被气得难受掉泪。
只随嫂嫂一道进去见娘亲。
云乔的娘亲病恹恹倚在软榻上,一见云乔眼里倒泛起笑意。
她生了两个儿子,只得云乔一个闺女,还是老来的的幼女,自然也是千疼百宠万般珍爱。
只是这爱,有时太过复杂。
她爱云乔,待云乔自小宠惯,
可与此同时,她也更在乎儿子的前程,一家子的生计。
所以,在意识到云乔生的绝色时,便将拉扯家族的指望,寄托在她身上。
盼她嫁入高门,盼她扶持娘家,
不肯让她嫁入寻常人家,时常攥着她手说:
“乔乔,你哥哥们不中用,咱们一家子的指望,娘这辈子的盼望,就都得靠你了,你生了这样好的容貌,可不能白瞎了。”
世间有许多母亲,总会如此,她们疼爱女儿,却更在意儿子。
遇到需要权衡利弊时,也可以献祭女儿,去为儿子求一个前程。
就如云乔母亲,明知沈砚是个浪荡子,也要她嫁。
而这世间大多数女儿,却总是心软。
或许是女子天生柔软可人,
又或许,是她们惯来秉性纯善。
她们习惯了感恩,即便被所谓的亲人,伤了无数次,也很难、很难冷下心肠割舍。
仍旧会在瞧见母亲被病痛折磨时,本能地心疼。
就如此刻的云乔,瞧见母亲病容时,心底还是不住的泛酸。
她将女儿放在一旁,交代小丫鬟看着,便亲自给母亲打水擦洗。
云乔母亲病的厉害,行动不能自主。
兄嫂连擦洗净身,都不给母亲做,只将饭食送来了事。
云乔一进门,瞧见的母亲,就是乱发未梳,衣衫口边都沾着药渍饭粒的模样。
云乔母亲往常惯是爱洁体面的人,也最是要脸面。
而今这样,云乔瞧见,怎么不心酸。
她眼酸的厉害,总算给母亲梳洗打理好。
嫂嫂早退了出去,小丫鬟抱着女儿在一旁的外间玩闹,里头此刻只云乔和母亲两人。
云乔扶着母亲坐在妆台前,云乔母亲瞧着云乔,伸手揉了揉云乔耳垂。
“乔乔,你得给沈家生个儿子,那沈家的柳姨娘,诞下了沈砚长子,若是你再不能生,沈家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