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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骗局

景慧在这寺里出家多年,自然清楚这寺里的平安符,若是要求,可不是轻松之事。

先是徒步登山到山顶寺庙,

进了寺里,再到求符的殿宇里,还要爬不少的阶梯。

在殿里跪上个大半日,才能算是求到了符。

这一趟真真是遭罪极了。

因而来此地求平安符的,大都是为着自己很是亲近在意之人。

寻常友人,少之又少。

景慧原就得知萧璟昨夜遇刺,今日出山寺,也是预备下山去萧璟那处探望。

此刻听得云乔说她的友人这两日遭了血光之灾,当即猜得她口中的友人是谁。

他瞧着云乔提及那友人时,眉眼柔情璨璨的模样,心下低笑,暗道那萧璟真是好艳福。

沈家这位少奶奶,生得美艳绝尘是其一,最要紧的是这性子,当真是惹人怜爱至极。

似萧璟这般讨人嫌的主儿,她都能这般柔情相待。

那萧璟在扬州这一遭,着是艳福不浅。

云乔赶着去求平安符,匆匆和他道别就往寺庙上头的阶梯走去。

景慧和尚瞧着她走远,摇头失笑,跟着就下山去了萧璟那处宅院。

云乔在山寺里跪了大半日,才算是将平安符拿到,带着那平安符往沈家回返时路上又耽搁了些时辰。

等回到家时,已是天色将晚,入夜时分。

她陪着女儿玩了好一会儿,等到女儿累得睡了过去,安顿好孩子,便披衣起身,出了内室,沿着院子里的屋檐,往外头走去。

外头月光正盛,云乔借着月光往院门扫了眼。

此时正是打更时分,门外刚巧有家丁走过。

她吓了一跳,慌忙背过身来躲在门口。

那家丁今日也是躲懒,叫过更后,就坐在门前石阶上偷闲,将院门的出路堵了住。

云乔小心将平安符放在袖中,捏着帕子思来想去,到底不敢从院门出去,也担忧在此处等那打更的奴才离去又要耽搁许久时间。

犹豫再三后,从门后离开,往院墙走去。

好在她十三岁之前在边塞跟着祖父母生活时,曾经爬过树,眼下费尽力气也能艰难爬上院墙。

院墙很高,云乔自己坐在墙头,望着下面,还是有些怕的。

毕竟是深闺了养了这么多年,哪里是少时胡闹时的胆子,怕也是正常。

云乔小心翼翼的瞧着墙另一边萧璟的宅邸,

等了几瞬远远瞧那打更的奴才还坐在门前没走,只得咬牙闭眼,一手撑在墙头,将身子慢慢滑下去。

可她身子到底娇弱,今日登上山寺求那平安符,更是耗费体力,眼下撑在墙头的力道,根本抗不了多久。

非但没能安稳落地,反而跌了下去,崴到了脚踝。

她脚踝处钻心的疼,眼里霎时涌出泪水,强咬着下唇才没痛喊出声。

夜里半夜时分,萧璟这处宅子暗处里还布置着不少侍卫。

云乔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侍卫的眼。

一个正犹豫要不要去屋内禀告主子说沈家少奶奶来了,一个却劝说,这沈家少奶奶偷偷过来,说不准是男女情趣,他们做奴才的要是掺和了一脚,搅合了主子的好事,得罪了萧璟,可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来二去,真没去给萧璟提前通报。

此时的萧璟,正和景慧和尚在书房下棋。

那景慧和尚,今日前来探望萧璟伤情,在萧璟宅子里消磨了一整日光景,临到入夜也没回过山寺,说什么今夜要歇在此处,好生照料萧璟身上的伤。

眼下萧璟上衣半褪,肩头缠着绷带,斜斜依靠在软枕上,闲闲瞧着棋盘。

他这伤裹得,看着又吓人又严重,实则却并非什么重伤,莫说是未曾真的伤到根骨,就是立时提刀横剑要人性命,也不妨碍半点。

景慧瞧不惯他这心机做派,晓得他是想借此机会,让那沈家的少奶奶笑意温柔的伺候他养伤,故而今日非要在此留宿。

“区区小伤,倒做成这副模样哄着人家沈少夫人。”

萧璟懒得理他酸话,只专心瞧着棋局。

那景慧瞧他这般作态,想起今日在山寺瞧见的,去寺庙里给萧璟求平安符的云乔。

萧璟是什么人,云乔不知晓,景慧却是最清楚的。

他这人,就没有心,更遑论是情。

那沈家少夫人于他,至多也就是欲。

偏生萧璟面皮生得好,又惯会装相,竟真哄得那沈家少夫人对他倾心相待,为他牵肠挂肚。

景慧都不敢想,日后私盐案一出,那沈家满门抄斩,沈家少夫人瞧着今日枕边恩爱的情郎,成了杀她全家的刽子手,会是何心情。

到底是出家人,慈悲为怀。

他心下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问萧璟道:“那沈家少夫人不明不白的跟着你,你日后归京,可想过要如何安排她?”

内室里烛火摇曳,萧璟被这话问的神色微怔,有些恍惚。

他没答话,景慧叹了口气又问:“那沈家的少奶奶,最是规矩守礼,乃

是正经妇人,你是用的什么手段,竟哄得她那样的人舍了规矩。”

萧璟回过神来,也想起了他和云乔究竟因何开始。

“她想给沈砚生个儿子,可沈砚身子废了。”他眸光冷沉,捏着棋子的手力道甚重。

是了,那女人最开始,只是为了给她夫君生个儿子罢了。

到如今心心念念的,也是生一个记在沈家的儿子。

萧璟眼神越来越沉,对面的景慧和尚听了他的话,惊得险些从桌凳上跌下。

他方才的话,是说,那沈家少奶奶之所以和他私通,是因为沈砚不能生,想借着他生个儿子,按在沈砚头上。

景慧和尚心下惊呼不已,脸色很是精彩。

萧璟是什么人,皇后嫡出当朝太子。

那沈家少夫人,竟然想生一个萧璟的儿子,认沈砚作父亲。

景慧抹了把光头上的薄汗,讪笑的又问萧璟:“那你呢,你和那沈家少夫人勾缠至今,哄得人家对你一片真心,难不成,真准备让她生一个你的儿子认在沈砚名下?”

萧璟脸色阴沉冰寒,扬手摔了手中棋子。

他每每想到那云乔一心一意想着给沈砚生个孩子的模样,就觉气不顺。

眼下更是严重的很。

砸了棋子仍不解气,又冷笑回答了景慧和尚的话:

“自然不会。我早让嬷嬷日日煎着避子药哄她服下,她绝不会怀上我的子嗣。

不过是在这江南之地闲来无趣的消遣罢了,既是旁人之妇不贞不洁,又非处子之身干干净净的跟着我,上不得台面,哪里配诞下我的子嗣。”

萧璟话音冰冷无情,

好似那些温柔爱怜,柔情缠绵,从来就不曾存在。

而屋外檐下,云乔立在门前石阶上,听着屋门内的话语,目光呆滞,面色苍白难看。

温柔和煦的夜风吹过,却如阵阵寒刺。

云乔像是一瞬间被抽走心魂。

与门环隔着一寸距离的纤细手指,弯曲后又紧攥。

青白脆弱的骨骼脉络,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内室里萧璟和景慧和尚后头的声音,以及夏夜蝉鸣,晚风阵阵,她全都听不见了。

耳畔,只是方才萧璟的言语。

日日让人给她煎服避子汤药……不过江南之地消遣的玩意,不过榻上泄欲的女人,是不贞不洁的旁人妇,既非清白之身,又无守身之好。

他说的话,字字句句,让云乔,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她不贞不洁,

她失身于他,虽是意外,却未曾自尽以全清白,后来,又同他纠缠至今,做尽放荡事。

他骨子里瞧不上她,再正常不过。

是她太蠢太傻,是她看错了人……

想起自己为了怀上孩子吃的苦头,和日日忍着难受服下的苦药,耳畔回响萧璟的话,她只觉得自己,当真是愚蠢至极。

那一碗碗的苦药,她满怀着想怀一个孩子的期望每每服尽,而今才知,那些,是萧璟为她准备的避子良药……

他从来没有想过给她一个孩子,他一直都在骗她……

云乔低垂眼帘,唇畔浮现一抹苦笑。

她回身踏下石阶。

明明脚踝钻心的疼,每一步都似踩在利刃上被磨肉挑筋,偏偏她走路的姿势却如同寻常。

好像心头的空洞,让五感都麻木。

又好像是,心口的疼太过难忍,脚踝的痛,反倒能稍加分散。

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银色的霜。

云乔踩着月光,走过院落小径,一路行到院门外。

沿途偶尔瞧见侍卫问好,身体还本能地颔首回应。

可那目光却空洞至极。

像是被吊着一根线的行尸走肉。

明明是夏日的夜,云乔浑身却冷得似是置身荒芜冰原。

终于回到沈府自己的小院里,她缓步行至房内,阖上房门后,将背身抵在门上。

纤弱的身子缓缓滑落,云乔手攥着心口衣襟,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不敢相信,那个温柔含情,明里暗里护着她的男人,实则这样瞧不上她。

他鄙薄的话语,他轻贱的言辞。

字字句句都是戳在她心头的利剑。

云乔恨自己蠢,恨自己痴,恨自己瞎了眼睛,恨自己不识人心。

却更恨萧璟,

恨他扮作温柔郎君,恨他字字句句柔情哄骗,恨他将她捧到云端,又亲手推她落悬崖……

云乔孤身贴着门挨了许久许久,

一直到摇篮中的女儿夜半惊醒哭出声音,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云乔抹了把脸,抹黑疾步走向摇篮的方向,抱起女儿青哄。

小丫头嗅到母亲怀中的气息,哭闹的声音止歇,小手揪着云乔衣襟,重又安然睡去。

云乔抱着女儿,眉眼不自觉温柔。

是了,她得顾着女儿,哪有那么多的心思,为男女情爱伤心。

此时的云乔,也不愿意承认,当日杏花疏影里,她对那个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