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刀!别走……”一个听入耳中,本应甜美的女子乞求声,悲切而又无奈地哀唤着。她知道,那姑娘的孤独又泛上心头,再一次地将她的自制力击垮。只是今次,她再不接受她的抚慰。
她恨她。也恨她的女儿。她那好大好大的明目中,充满了对她的恨。那恨,与孤独迭加。迫使她再听不进眼前女子苦苦哀求的声音。
那姑娘不舍得把仇恨计算在眼前的女子身上。相依多年,早已情同姐妹。然而生命殊途,她终究还是要离开她,去寻找自己的未来。
双刀要走,真的要走。
自己没能给她找到另一半,这让她的心,此时此刻,无比的内疚。可是她担心她孤身出去,会遇到坏人。就像担心自己的女儿。
一次又一次。舍不得她,也舍不得她的女儿。只是这一次,有了可以欺哄自己的理由。
双刀走了。
她没有稍稍跟在她的后面保护她。就像没有跟在离开家的女儿身后。
一路向南狂奔,不曾回头,不肯回头。翻山越岭,穿溪掠林。惊起无数鸟兽四散惶鸣。她仿如无觉,身后拖曳出两道彩虹般的光线。随着她的身躯起伏升落。那光线从她的眼角流出,源源不绝。
直到她再也不可能听得见的很远的地方,她跃上一座高高的孤崖,有淡云如丝,缠绕着山巅。磐石上,她四足而立,仰天长啸。
那啸音,仿佛能穿透高远幽深的碧蓝穹苍。传到好远好远的地方。那回声中,充满了孤单,和凄凉。
跃下高山,向着没有目的地的南方,一路直行。
……
另一个时空中。
有两道白光飞掠过高高的孤崖,向南而去。
不同时空中的同一时刻,地面上,双刀在急驰中抬头向天空中望了一眼,似乎感应到了天空中的异样。而后稍稍调整了一下方向继续狂奔。不一会儿,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远处与那两道白光相同方向的山间密林中。
嗷呜——!
一声猛兽震天阶的狂吼打破了本不宁静的宁静。双刀本能地四脚拄地,身躯侧向后仰,以一个极大的倾角,急急刹止着自己疾速前冲的巨大身躯。由于冲势狂猛,惯力太大。地面被她硬生生犁出一道又深又大的长沟。
犁沟像大地皮肤上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新鲜的泥土外翻,如一条干涸了的小河沟,碎石泥土抛溅两岸,直有数丈之远。有几棵不同碗口粗细的不知名树木,歪歪扭扭地分躺两岸,一棵不知名小树上所结的不知名的绿色果实咕噜噜地打着轱辘滚入岸边不远处的林间草丛中,一息间全都不见了踪影。
双刀定住身形,虎目中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忽然大放异彩。那是两道炙灼的热切光芒,而那两道光芒,瞬息间烧得她虎躯剧颤!
那是孤寂漫长的岁月中,苦苦等待着的,最美的呼唤。而那一声呼唤,充满了绝望和孤单。
两厢,情悦。只在千百年中的——某一个瞬间。
犴嗷——!
双刀姑娘狂烈回应,巨吼声中充满了澎湃激荡的情之狂潮。先前的巨吼声起处,仿佛才要再度开嚎,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收了声。好像吼声才起之时忽然间被什么可怕的所在给吓到了一般,刚刚酝酿在喉咙口的巨啸竟又给生生噎了回去。甚至还在数十里之外的双刀仍然可以听到那传入耳中的似有似无的呛咳喷鼻声。
明明,那家伙是那么的寂寞空虚,那么的渴望着——陌生而又熟悉的……自己。
想逃,那家伙想逃!
那家伙在逃!!?
哪里走!双刀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句(听吼声应该是这句,我也不会翻译,瞎猜的)。发足狂追,比之前狂逃还快了不少。这一次竟超越了自己的速度极限,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使然。
那货也不是吃惯了白饭的角色,听得自己心跳如狂,一个没忍住,差点尿了裤子。而这一刻,感觉竟无比地敏锐,以致于脑中居然在吐息间便勾勒出一幅清晰的画面:一个好看的异性,两眼大放异光,正对着自己想要逃脱的方向狂追而来。
这一刻,整个大地在她的眼中一片空旷平坦,而自己在这空旷的原野上,再也无处遁形。
逃啊!后方追来一只母老虎!
青青大草原,有一只吓到滴沥着尿液的大老虎(如果那货可以被称为老虎的话),亡命一般地疯狂奔逃着。
而那一条尿液勾画出的逃跑路线,清晰无比地呈现在母老虎的巨目之前。那雄货越逃越慢,身形越变越小。而身后正极速追来的姑娘却越跑越快,越变越大。大的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又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姑娘,正在追逐着从自己怀中逃脱掉的小猫咪。
轻风十里,已嗅到你口中的气息!
那两道白光直向飞行,而双刀已稍稍偏离,恰似有人以大地作纸,在其上写了一个迈着碎步的巨大人字。
两道白光遽然下沉,落入密林之中的某条有人走出的小径中。白光消散处,现出两个女子身形。
一个白衣如雪。一个绿衣如水。
是百惠,和她的妹妹千柔。她们在空
中感应到了特别而又熟悉的讯息。苦寻数千里,终于找到了可能的线索。
而那姑娘在几乎便能双手扣住小猫腰间的时刻里,突然嗅到了百里之外,更熟悉的气息。
不足十里,几乎便看到了你的身影。可是,另一个声音,正在此时,百里之外,召唤着自己。
那般狂烈,狂烈到,不容违逆!
双刀猛然甩头,似欲将那召唤之声抛到脑后。可那若有还无的气息,却仿佛是一根细若游丝的尖针,深深地刺入脑中深处。再也甩它不掉。
再次急刹,漂移转向。向着百里之外,那两个女子的所在狂奔而去。
逃命的货色正准备在‘绝望’中接受自己的命运。几乎就在身躯慢刹欲止的同时,一股更令这货绝望的感受袭上了心头——人呢?!
才追了不过数百里便放弃了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千百年等到了这一回,便就这样无始而终了吗?下一个千年,这世间,可还会有你,和我吗?……
双刀作出了选择。唯一的选择。然而,她并没有放弃希望。在那一个时间的拐点,她,为那蠢货画了一张‘地图’。就像在漆黑的长夜中,点亮了天空最耀眼的明星,化做光芒四射的流星,划出美丽的指向标,为迷失的孩子,指引着回家的路……
那一股淡淡的特别的熟悉气息,是从前方林边一块大石后面散发出来的。愈近稍浓。百惠和千柔心中一紧。还在五丈之外竟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
那是一股依附了淡淡女子体香的特殊气味。而那气味的源头,什么动静也没有,没有活人的气息,竭力倾听,并没有想要听到的声音从那巨石后面发出。
玥儿,是不是已经被……?
一股彻骨冰寒的惧意顷刻间把这一对姐妹包裹其中。身后不远处的密林中,双刀圆睁着巨目,视线打在巨石之上,而视线的重心,却已落在巨石后面的一小片草丛之中。
不知怎地,那一双巨目之中突然生出无解的畏怯之光。她抬到一半的左前脚,在犹豫了一下之后,又慢慢放回起脚处。没来由地,她微微偏转了一下头,往百惠和千柔正站立的位置看了一眼。似乎是思索了一下,又慢慢转回视线。
最初的寒惧过后,姐妹俩对视一眼,而这时,双刀已来到姐妹二人的身边。驻足片刻,三人一同走向那块巨石。
两个女子似乎对那块巨石特别畏惧,脚步沉重,像灌了铅。双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脚步无意中加快了些许,越过二人而去。
千柔停了下来,身子已经离姐姐很近,几乎贴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双手直冒冷汗,死死攥着姐姐的衣袖,脸色苍白,鬓角流下两道汗水。
“姐姐……”她几乎是带着哭腔。眼泪却已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内中的恐惧,愈发浓重了。
百惠随她止步,并不比她好到哪儿去。唯一的区别:她是姐姐。仅此而已。
最不想看到了那一幕,填鸭一般充塞进脑海身心。每走一步,那仿佛既定的现实就又愈加清晰几分。
千柔被吓住了。
“姐姐!……”她终于承受不住内心巨大的压力,抱住姐姐的胳膊往后缀。此时双刀已绕过巨石来在其后。那块巨石正好没过她的胸口。她向侧后转头,再次看向原地痛苦挣扎着的千柔和她的姐姐百惠。眼神中似有不解。
百惠似乎也顺着她的视线回望了一眼,缓慢压低目光的着落点,穿透厚而密实的巨石,最后落在——早已冰冷的玥儿的身体上。
她浑身一麻,僵立了好久。本来光滑嫩润的脸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瞬息蔓延全身几乎每一寸地方。
她感觉到巨石上方,冥冥之中似有一双好大好大的眼睛在看着自己。莫名地,身体里面升起一股微弱的勇气。
再如何不能面对的现实,终究没有办法逃避。只巴望着,巨石后面遮挡着的,是空空如也的奇迹……
双刀的目光锁定在了一簇低矮的草丛中。它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分子。草丛中散发出来的浓烈的熟悉气味中,那一股似曾相识的陌生异味也让它越来越感觉到怪异。好像是一个女子的体味。可那一簇低矮的草丛,怎么看也不可能遮掩得住一个女子的身躯。
双刀低头,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从自己的左腿中穿过,只身一人。双刀顺着她踏过的足迹看向草丛。那女子的身子一轻,好似身心当中一块沉重厚实的巨石被一股巨力给全然挪了去。不由地快行了几步。
此时双刀也跟着前移了小半步。她的一双巨目,已悬停在草丛的正上方。草丛中,那一个朝思暮想的小小的自己,正静静躺在草丛中央。再与以往不同的是,它却长了一条缒子一样的小尾巴。
白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呼出。她蹲下身子,伸手将那气息之源拣起。
那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佩饰,孪生双件。
晴儿一件,玥儿一件,从不曾离身……
双刀从她的手中接过,含在口齿之间。喉咙中发出一声沉痛的低鸣。
百惠返身,绕回到巨石的一侧。妹妹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