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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蓝苍山的金鱼(上)

时空的某个节点上。临渊城,御情门。

临渊城,位处大凤凰城西北四千五百里。是一座孤城,或者,它不能算是一座城。

此城四面环山,筑于原始密林深处。

孤僻,而又孤独。

正像它所傍依的渊泉河,孤寂流淌在森林深处,冰寒彻骨,不知温暖为何物。

临渊城不过是御情门的代名词。因为这城只属于御情门。没有普通百姓,没有商户客栈,甚至没有像样的大街。只有曲肠小径,蛛网般遍布全城,及至每一个细节处。

相较于城,它体量更小,更像是一座城堡,或者小国帝王的宫城。不过更大上十数倍,建筑参差,越往城中心,建筑越高大,没有雄伟恢宏的感觉,像一座被岁月冲蚀成城堡模样的大金字塔。

无论大小建筑,主体皆用一种淡蓝中泛着暗灰色的硬质岩石所筑砌,不加粉饰。所以墙体表面并不光滑,却很平整,触感并不粗糙,自透着一股简约的美感。

若掌心贴于其上,有冰寒凉意,悄然渗入体肤,侵入骨髓。若非修道中人,俱难以抵挡寒力侵袭。轻则寒苦难耐,针刺般本能缩手。不然寒力滞体,还会殃伤了五脏心脉,落下寒病,缠绵终生。

大小建筑顶盖皆为飞檐蓝瓦,瓦蓝色极暗,侧重于暗灰,或者更像是暗灰瓦顶浅映着淡淡的天蓝。

像是传说中的幽冥城。

“娘,你为什么要配制这忘情水?”

“没有为什么”

“是不是你……?”

“住口——!”她厉声喝止自己的女儿,而双眉之间,写满了痛楚。

“本来就是嘛!”发问的姑娘倔强地仰着脸,斜乜一般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双眼中噙着满满的泪水。

不明不暗的灯光下,那一双迷离着一般的美目中,有闪着星星光亮的东西流落脸颊,流到柔巧下巴的尖端。终于承受不住地心吸力的扯拽,化做流畅的水滴形状,依依不舍地坠落。

……坠落在雪峰间的狭缝中。

这是一间很大很宽敞的密室,灯光不明不暗,迥非火烛所发昏黄光线。似是某种发光晶石充当光源,镶嵌于四壁与天花顶上。密室中并不潮湿,也没有霉味等阴暗潮湿的环境中通有的难闻气味;相反,有一种大自然的味道弥溢其中。很显然,这里面通风郊果很好。

密室中除了几张桌台,和一套看起来稍显复杂的用来熬制药剂的系统器具之外,便只有桌面上摆满了的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和一些长相怪异,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刀具之类乱七八糟的特用器物。

流泪闭嘴的是一个一身水绿衣裳的俏美姑娘。柔美的长相,内中透着一股阴狠寒戾。让所有第一眼看到她的男人,再一眼时,已是偷窥。随后便会陷入一种欲罢不能,却又不得不敬而远之的尴尬矛盾的境地。

她的狐媚,不靠妆扮,无须遮掩,也没有可遮掩的瑕疵。却可醉心迷魂,就像她的母亲。

水绿衣裳的姑娘名叫东方彩雩,公认御情门下一代掌门。而现任掌门,正是她的母亲,也就是刚刚喝斥她的那一位。

同样的柔美,同样的狐媚。更辣的体姿,更深的媚意。若她想要杀你,当你第一眼看到她,如果你没机会再看她一眼——那是因为,你死了。如果你死在了第二眼,那是因为她没那么想杀你。如果你还有机会再看她第一眼,那是因为她根本没想杀你;或者,你修为定力够高。

她的眉,还浅浅地皱着,没有从刚才那番痛楚中完全恢复过来。手中调配着各种瓶瓶罐罐中的药剂和药粉。甚至刚刚与女儿激烈的对话中也没有停下来。仿佛刚刚的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看女儿一眼。

她就是东方初月,像末世初升的血月,一身血色红衣,如在仇恨中浴血的仙子。

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的身和心,毁伤在她柔若无骨的手里。而且,辣手无情,摧枯拉朽,毫无怜悯。

忘情水,

远古愚人研制出的一种奇异怪谲的药水。据说此药甚奇,若有人服下,只须一滴,未及腹中,药效已出;

片刻清空你心中所有记忆。无论你伤有多痛,无论你情有多衷,无论你与心上人志有多坚,一切的一切,苦痛,伤悲,幸福,柔情,统统连根拔除,不留痕迹,永不复忆,直至瞑目。却依然会有选择地存留下与之无关的一切,比如:聪明才智,生存技能等等。

就像是长梦乍醒。半生如梦,却无法忆起梦中点滴只鳞。人生仿如初见。重新开始,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奥妙无方的药效,自然离不开难觅其迹的珍奇药材。忘情水的配方中涉及七七四十九种稀缺药材,东方初月目前只采集到了其中四十七种。却已是历尽千难万险。好几次几乎便因此丢了性命。这也是女儿常常以泪洗面的原因之一。

有一味药,只知其名,不知出处。不知道在哪,眼下还无迹可寻。另一味药,知其名,知其出处,却可望而不可及。

两次甘冒奇险,却差点儿命丧在那大凶险之地。

女儿流着泪苦苦哀求她不要去,

可她却仿佛定死了心意,非要撞死在南墙上。绝望中,女儿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娘若非得到那药材不可,女儿便为你取来……

女儿的话,并非无雨空雷。她心里清楚,女儿言出必行。女承母性,她不得不掂量着。

自己言出必行,唯一能直接让自己否定自己的因素就是女儿。

女儿活着,比一切更重要。

女儿活着,比一切更重要!

……

西方。

蓝苍山,是一片海。

夕阳下,波光粼粼。如一条碎金项链,与千里海岸同行。

一道金光自东方天空疾射而来。划出金色弧线,落在海岸边。

微光闪过,结界散去,现出一男一女。男子半蹲下身子,女子从他背上以一个慵懒的姿势滑下。双腿转换站姿时,她的双眉蹙了一下,出于某种原因,双脚触地不太敢着实用力。

男子若有所觉,忙转身半抱半扶着她站了一小会儿。姑娘点头示意自己无碍,男子才小心慢慢减弱手上力道,轻虚着缩回双手,转过身,面向大海。

海面波光碎金,再远处一片灰蒙,暗泛着淡蓝天色,如一道虚而不实的屏障,横亘在眼前,穿破视限的左右,一直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望着海面,男子的唇角抽动了几下。夕辉中,他双目中的神光忽然暗淡了许多,余下夕阳最后无温的余辉,挣扎着,似想要点亮些什么。

姑娘不无担心地把目光从海面上收回,小心轻柔地放到他的脸上。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掩藏在夕阳的微弱的金光下。

前方远处有一叶小船,在远处的海浪中忽隐忽现。

红日半脸西沉无光时,小船近岸,是一老渔夫,疲累中向着岸边摇橹。渔夫下水,往岸边拖船。不知是不是今次回来的稍晚了些,海水离系船柱远了些。老渔夫只把小船拖上沙滩半截船身,便再也拖不动了。

船和那束深插入地的几根木桩之间还有些距离,老渔夫跌坐在船首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搭着船帮,靠着船身大口喘着粗气。而今次,没有打到鱼。鱼网最后一次撒下,被水下不知什么尖锐的东西给撕破了一道大口子,费了好一番体力才把网给拖上船。这是他第一次到陌生的水域打鱼。他的船很小,没办法出到远一些的海域,而熟悉的水域已很难打到足够果腹的鱼了。更强壮的渔夫早已捷足先登,万般无奈之下,也不得不铤而走险。不料却是这番结果。

“老人家,我来帮你吧”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平淡地自身后船首处传入渔夫耳中。

老渔夫艰难地半转过身,回头看向身后处。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壮男子,衣着装扮却不像是渔人,一身白衣,气宇非凡,应是非富即贵。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并非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所能拥有的气质和精神。不过一个照面,老渔夫还敏锐地觉察到,这位出言意欲相助的年轻人却是一个深陷在某种悲伤无助中的可怜人,而且,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一个年轻人是一个好人。并非因着他的话,纯粹就是靠着一种一生阅人而练就的早已成为本能的直觉。

老渔夫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致谢。

年轻人力气很大,大得出奇。拉着小船拖行在沙滩上,竟像是只拉着一根缆绳在向前走。而沙滩上犁出的沙沟,分明在提醒着渔夫:小船,还是原来的小船,只不过……少了鱼的重量。

宇日逐星不会打五束结,他从来没绑过缆绳。这些事,不得不由老渔夫来做。

绑结的过程中,老渔夫无意间向侧后方瞥了一眼。因为余光中,他感觉有一个移动的影。

突地,渔夫的心被什么力量猛槌了一下,随即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鱼儿!

一个声音炸开!不知是在脑中,还是在心中。嗡地一声,头脑中一片空白。一阵眩晕,双眼发黑,还没有打完结的双手下意识地扶住桩头,险险便站立不住,一头栽倒在木桩上。

及至鱼儿来到近前,他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那一声鱼儿,几乎已冲到嘴边。

“老人家,这片海……可是叫蓝苍山”宇日逐星没有察觉渔夫异状,他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而这一问,其实早有答案,只是他,抱着那亿亿万万分之一的侥幸,又往心上,捅了一刀。

这一刀,太深。太痛,痛得刚刚才住下脚步的慕容蝶语几乎咬破了自己温柔的唇。

泪水,太咸……

海一样的味道。流入唇角的苦涩滋味,不知余生中,还要品尝到什么时候。

渔夫是一个细心的人,似乎听出了些什么。多看了流泪女子一眼,似也看出了些什么。这其中,他还看出,姑娘的脸上,有一两分相似中的熟悉。

“是啊,天塌了,把蓝苍山压成了海”老渔夫眼望大海,目光中掠过复杂神色,叹息道。忽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对二人道:“天色已晚,敢请贤伉俪到寒舍留宿一宿,明日再为何事计较不迟”

“如此,叨扰了”

宇日逐星本无心留宿,也不需要。当他微转目光看了看偎在臂侧的慕容蝶语略带倦容的脸,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