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家。
南宫聆玥在房中坐立难安,心焦如炙。再一次跑到大院正中,抬头四望,希望能看到爹娘归来的身影。可等来的却是千墨那如寒风中的枯叶一般,半空零落半空飘落的嫚妙身姿。
面对那一双惊恐炽灼的晶莹大眼,千墨目光躲闪,竟不敢与她对视。
“你们去一趟渊泉河吧”千墨落地,落下南宫聆玥身前,半温不冷地撂下这句话,便飞身而去。片时不肯逗留,逃一般飞出南宫聆玥的视线。
南宫聆玥脑中嗡地一声大响,几乎便要爆裂开来。口中下意识地念出了一声‘爹’。再不迭思想,条件反射般地朝着府内某个方向急奔而去。
不多时,一单驾轿马出现在城中主道之上。
小轿车大道穿行,飞驰而过,两旁行人漠然视之,似无暇思及他人闲事。
曾经繁华热闹的大街,在这乱世之中,不免萧条冷落。沿街行人没了欢声嬉闹,没了熙熙攘攘,也没了街贩争鸣。取而代之的是人情淡漠炎凉。城民们无事不出门,似乎相对隔离的生活,才更适合这纷乱的世态。或者,如此许能够活得更安稳长久些。
没有人上心这急驰匆匆的小轿马——除了,一个蓝衣女子。那女子恬然秀美,倒是给这死气沉沉的宽敞大街凭添了一分半点的生气。也使得诸多死皮耷拉眼的街行男子们眼前一亮。便即又长吁短叹一番,多道是自己苦命薄生,诞错了娘胎云云……
蓝衣女子从西方来,一路向东,誓要找回原本属于自家那位‘姑娘’的东西。终于今日寻抵这大凤凰城。
古人曾云:非至黄河心未死。不过黄河是条什么河,如今早已无从知晓。然女子这一路向东,最后一站便是这大凤凰城。再往前,浩瀚无垠的瀚海,仿若无边无际。然而她已打定主意——到了瀚海边,如若还找寻不到,当即北转,直至北方茫茫冰原。再无果,南下,非抵瀚海城不肯折转向西。
不到黄泉心不死!
还隔十数丈,蓝衣女子突然一怔,旋即驻足道旁向身后来处望去。一股熟悉的气息或者说是某种对空气中夹带着的某种肉眼不可视的微尘般的讯息的一种条件反射,亦或是某种特别的敏锐的直觉,使她的精神为之一震。
一双明晶妙目全神投注到那一方小轿车上。显然,那股熟悉至极的气息,果然便是从小轿车之内散发而出,错也错不了。蓝衣姑娘惊喜万分,仿佛一下子便又看到,自家那‘姑娘’的美,眼瞅着便要重新得已完全。
轿车擦身而过的瞬间,那股气息竟已浓烈到仿如有实质一般,几乎触手可及。
蓝衣女子不敢冒然欺近,缀着轿马尾随,保持着非远不近的距离。一路向着城北尾随而去。
北城门缓缓打开,才半开,便有奔马冲出。一年轻的热血家丁扬鞭赶马,勇往直前,一路向北,单驾绝尘。
……
百合与南宫聆玥同处一室,南宫聆玥再一次跑出房门之后发生过什么,她却全然不察不知。心慌意骇中,心底脑海中的记忆潮水般涌现出来。
那一个恶兽噬人的夜晚,仿佛又要再次降临。那一个屈辱血腥的恐怖场景,清晰地呈现在脑海当中,直若铁板一块,挥不去,推不动。那一个个飞身扑来的恶犬,如九幽深处最可怕的恶鬼,面目狞邪可怖之极。骇得她几乎肝胆欲裂。她根本已分辨不清,这可怕的记忆是多年以前的还是不久以前的,或者所有的记忆都已混杂纠结在一起,早已没有了区别和界线。
她如破碎过的水晶,有人拾起她的碎片,重新拼合,小心呵护,若不小心,或者只用一个小指头轻轻触碰,她便会再次碎裂开来。直等到有人把她再次拾起拼合,亦或再无可能……
同样的可怖记忆,同样地折磨着百惠和她的妹妹千柔。
另一个房间中,姐妹二人无依无靠地相偎坐在床边,神情当中充满了无助与恐惧。曾经可怕的经历,她们已不堪再承受。
原来,武功再如何高强的女子,若她的心曾被野蛮残酷地击垮过一次,便永远地成为了一只受过伤害的小鸟。只能在惶惧的哀鸣中乞盼着能有一个坚实的依靠。
无约地,三个道行修行高深的女子,在这一个未知危险将要临身的日子里,此时此刻,被未知的恐惧和可怕的记忆联手打回了原形。
三只被遗弃的可怜小猫儿,在心底里低低细细地哀唤着那一个早已成为自己心之依靠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百惠身魂稍复,心忧姑娘们,便带着妹妹来到女子们的房间。百合正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双手抱着小腿,下巴枕在双膝间发呆。百惠莫名地又是一阵心疼。与此同时,下意识地在屋内扫了一眼。却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身影。
“玥儿呢?”百惠急忙开口问道。
百合惊醒,茫然转头看向身侧。这才意识到——玥儿不见了!“玥儿呢!?”她想也没想便大声惊叫了起来。她这一叫也把百惠和千柔吓了一跳。一息之间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疯了一般地找人,磕府上下总动员。
府内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连密室和侧室也没有放过。最
后,有两个下人从府外回来,才知家里人正在找自家小姐,而这两个下人便是唯一目睹车夫套车送小姐出府的南宫家的人,却不知小姐去向何处。看小姐一脸惶急神色,不知怎么,他们竟也没敢多问。
三个女子差一点吓尿了裤子。百惠勉强定住心神,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马上对身旁的千柔吩咐道:“柔儿,你赶快去找淳于师侄!”继而转头又对百合说道:“你快去西陆府上找他……找宇日逐星!快去!”
三个女子几乎同时升空,朝着不同的方向疾飞而去。两个去找人,一个去找人。
不知又过了多久,城中找遍,众人这才意识到——人已出了城。然而自从难民一事之后,除正门正常开放之外,其余三门出入方面也基本失了查管力度,守城人也懒得盘察来往人员车辆。有来往车辆只管放行就是,反正要来的挡也挡不住,要走的留也留不下。看门的狗只咬好人,或者成为坏人口中餐食。
所有人碰头之后,从守门兵丁口中得知,四门皆有单驾轿车出入,而守城兵丁,根本就认不出南宫城主家的轿车,因为是城中配给,所以南宫家用的是制式轿车,而城中绝大多数轿车都不例外,皆是购置于本城中最大的轿车工坊——馨路车行;内销外销刑皆有。而兵丁们也没能认得出南宫家的车夫,其中原因杂多:有人没怎么见过此车车夫,所以没印象;有人有印象,却没有留意,或者根本也不会在意。所有人都活得心里没底,又有谁还能真正在这乱世之中忠于职守,兢兢业业。
众人没有丝毫头绪,无奈只能兵分四路,分头寻找。宇日逐星忧心欲死,惶惧万分,半息不敢迟疑,或者根本来不及多想,直接向着北方急飞而去。其余人分做三路,也着急忙慌地去了。
先前众人还在城中寻找时,马车已行程过半。途中遭遇一帮劫匪,正围在道旁林边草地上,而人群中间,隐约看到是一个惊恐万状的女子,只是马车行速太快赶车的车夫也没有看得清楚。再说遇到这种情形,只有加催马鞭的份,谁还敢自不量力提着自己的脑袋多管闲事。
车中的人儿自然不知道轿车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无心掀帘赏景,只闭着眼睛在轿中默默祈祷着爹娘千万别有什么事。以至于在这一个密闭的轿中,竟也不敢睁开眼睛。怕一睁眼,便看到……
说也奇怪,劫匪居然没有拦车打劫。似乎失了职业水准。
蓝衣女子后脚跟至,却见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匪类欺霸民女。这还有王法吗?!(其实这大平原上根本没有王,何谈王法)蓝衣女子义愤填膺,一声清叱,如正义使者突然降临。匪徒们猝不及防,惊慌之下四散逃窜,其状颇显狼狈。不过看这些人的身手,倒也不甚简单,俱都是些修道小成之辈,且都身怀正道功法,明显都是些所谓‘正道’人士。
那被欺女子趴在地上,浑身上下衣衫破烂不整,数处破烂处,裸露出白嫩肌肤。乍看之下竟似一大户人家的小姐。
蓝衣女子涉世未深,根本不会想到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之处。比如为何这乱世之中,谁家的小姐竟敢孤身在外,活该被劫?又或者谁家的无脑劫匪,把大户人家的小姐掳了来,却欲在大道旁将其欺侮?不怕铁肩担道者撞见,也总要忌讳同道争食吧?
蓝衣女子一发威,登时把这群乌合之众击打溃散,逃入林间,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趴在地上的女子单肘撑着地面,一手死死抓住胸口处残破不堪的衣襟,低低地抽泣着。也不抬头,好似不知道自己已得蒙拯救,兀自伤心着,泪流满腮。
“姑娘,没事了”蓝衣女子心生怜悯,柔声安慰着,便蹲下身子,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是要把她的身子翻转过来,抱在怀中好生安慰一番。
蓝衣女子把那姑娘翻转过身子的那一刹那间,心里无由地一声惊呼:“好险!”她心里的意思是说,这么美的一个姑娘,差点儿就被……
可是好险的却在后头。
两张俏脸近在咫尺之际,两双眼睛目光相触的那一个瞬间,蓝衣女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可好字还没在脑中消失,一股白气从所救女子口中喷出,扑面袭来,避无可避。蓝衣女子本能地向后跃起,须臾间飞身数丈之外。甫一落地便是一阵狂咳。应是那白气性太刺激,一个不防吸入过量所致。
只在落地的那一个瞬间,蓝衣女子已然感到眩晕无比,恶心欲呕。而且浑身上下酥痒燥热,突然间便失了几分气力,未及回过意念,脑中便忽然生出奇怪念头:好空虚!我要……!
……而且,
这欲望伴随着自己的每一次呼吸,竟愈加强烈起来。
蓝衣女子转身欲逃,却不料先前被自己打跑的坏人不知何时竟折返而回,堵住了自己的去路。她情知自己今日只怕凶多吉少,气怒之下霍然转身,却发现那褴褛衣衫的女子正微笑着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好像正欣赏自己一手打造的杰作。
蓝衣女子怒不可遏,然怒意太盛,又恼又羞,竟至内气郁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你!你!……”除了一个你字,似乎脑子里面再无其它词汇。
众匪使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