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南笙收回目光,生硬地松开他的爪子,剖白道:“当时年幼,纯属矫情;童心无忌,别太当真。”
徐行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南笙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施南笙:“徐教授,有时候你的脸皮真是堪比铜墙铁壁。”
徐行之:“过誉了。”
施南笙:“……”
回汉南当天,整个城市上空有灰色的雾霭盘旋,不一会儿天就落起雨,伴随着气温骤降,阴风刺骨,施南笙恨不得变成蜗牛瑟缩在壳里,不再伸出脑袋。
徐行之的父母几年前移民至加拿大,故而徐宅已空置许久,徐先生借口家里供暖设施故障暂借宿于南笙家,南笙明知狡兔三窟的道理却懒得戳破,任凭他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家客厅。
近期汉南雾霾重重,加之天寒路滑,施南笙考取驾照不久,驱车上路谨小慎微,徐行之跟她上路几回,嘲笑她刻板僵硬犹如机器人驾驶,没等南笙发怒,他又表示自己闲赋在家甘愿充当司机,南笙省去了地下室停车的时间,又可在家多眠几分钟,自然乐意之至。
朱碧丹已休完年假,手头事宜交接彻底,施南笙的工作又回归轨迹,上班一周竟与莫云朝无甚交集,恰好趁着周末,加班跟进之前出差落下的工作,忙完已近五点,走至电梯间又想起今日线路检修,几部电梯已停运,唯有一部尚在运行的却迟迟等不到,南笙踌躇一会儿,挪步至楼梯间。
在走廊处遇见莫云朝,南笙没想到他也来加班,自然而然地挥手道别。
莫云朝想了想,向她招手道:“等一等,我们一起走。”
然后南笙便看见莫先生打了个弯进了工作区,再回来的时候已经穿了件灰色羽绒服,极休闲的款式,看起来温暖又舒适。
南笙见他出来,殷勤地道:“老板,您先请。”
三十三层的漫漫长路,空旷而寂寥,南笙和莫云朝保持适当距离,一步步淑女地走,没几步就原形毕露,莫云朝回头看着南笙笑:“一蹦一跳地,你怎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南笙本来想狡辩说——有吗?转念又想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嘻嘻哈哈地道:“这样的性格不好吗?”
莫云朝像是心情极好,声音挺愉悦:“挺好。”
经过其中的某一层,南笙忽然发感慨,指着某个铭牌说:“我刚来就在这里上班,要不是您慧眼识小猫也,我恐怕还在这里,碌碌无为、苦苦追寻,不过呢,甘于平凡、甘于迷茫也会容易快乐。”
莫云朝笑:“是啊,挺好,但是像施南笙这样的人,注定要灿烂地过一生。”
施南笙在心里轻嗤,不,别说得那么好听,是注定要被资本家压榨,如履薄冰地过一生。
莫云朝:“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青山矗立,不堕凌云之志。”
施南笙:“莫总,您这么励志,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莫云朝:“……”
施南笙:“不知道十年后,您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激昂,挥斥方遒。”
莫云朝:“……”
又走了几层,莫名其妙地就黯淡下来,施南笙想——十年后,施南笙在哪里?莫云朝又在哪里。那时候,他们会不会像现在一样生命还有交集。
莫云朝:“徐行之是一个很棒的人,家世、学历、与生俱来的的修养甚至容貌都挑不出半点差错,你见好就收,别玩了。”
莫总的思维还真是……跳脱。
施南笙:“您这种真知灼见自己消化就可以啦,像是简溪能让您挑出骨头似的——您自己见好就收,别玩了是正经。”
莫云朝:“……”
走至大厦一层,难得天公作美,施南笙笑着朝莫云朝挥手告别,夕阳落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温暖得毫不声张。
徐先生已在外等候多时,施南笙走过去,近了才发现他换了辆新坐骑,B字开头的黑车,与之前那辆深蓝色P字开头的相比较,越发的低调而奢华了。
施南笙忍不住讽刺:“都说——穷教授,学生请吃饭,过节凑份子送礼物,发愁买房骑飞鸽自行车;徐先生倒是怪哉,难不成是富教授,给学生红包,请学生吃饭,豪车代步出门有宝驴?”
“宝驴还在山坡吃草,宝马倒是可以牵出来给你遛一遛,”徐行之拉开车门,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你不是说我之前的车太骚包?近期我卖出了研究生时期的一个发明专利,买菜的途中转道逛了下车行,恰巧有现车,今天便提了车。”
“买菜的途中转道?你可真是凡尔赛文学大师,”施南笙一步跨进车里,坐安稳了上下左右打量着,半是讥诮半是艳羡地道,“研究生时期我还在造钱,你已经开始在实现自己的小目标了,原来不是知识不能够改变命运,而是我那学到的那点知识不足以改变我的命运。”
徐行之笑了一声:“你可别气馁,你努努力,还是有机会的。”
“不了,在极高的天赋面前,你会发现努力根本不值得一提,”施南笙摸着沁凉柔软的真皮座椅,故作伤感,“有钱真好。”
徐行之握着方向盘并未启
动车子,偏着头,又笑了一声:“其实也有曲线救国的方法,比如,如果你愿意,你现在立刻就可以拥有一个有钱先生,指不定还有一个有天赋的孩子。”
施南笙吓得赶紧把手指从座椅上挪开,头手齐摆:“不敢不敢,这种美梦太耗运势,我恐怕无福消受,这种人间童话到中年,大抵会感情破裂、头破血流,夫离子散、身处绝境。”
“你就不能往好了想,譬如跟我,”成年人暧昧又拉锯的试探,让人一往而深,徐行之笑,望着她的眼神拉丝,“地久天长,和睦美满。”
“恋人们难以善终的又不在少数,何况都二十一世纪了,奔着结婚去恋爱的人都是耍流氓好吗?失恋、分手、离婚,太正常不过,”施南笙撇嘴,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系上安全带道,“失恋是死不了人的。我们是人生里有爱情,不是爱情里有人生。譬如眼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吃什么?喝什么?”
对于只要话题一涉及爱情与婚姻施小姐总是逃避这件事,徐行之已见怪不怪,因而含笑,回过头看路,一轰油门车已弹出去。
施南笙侧目看着道路两旁的银杏,黄澄橙的叶子连成一片,像是黄色的玫瑰,一朵朵的花满枝桠,明艳动人,又像是蝶舞满天,整个天地都要飞起来的愉悦感,让人总是遗忘冬季萧条的景致。
等闲日月任西东,不管霜风著鬓蓬。
施南笙喜欢汉南,即便时隔多年,她总是能记住这一树一树的银杏。
浆水米饭配豆角烧排骨,再来个米汤。
浆水米饭即浆水菜炒米饭,汉南特色,经过发酵过得浆水菜酸脆开胃,米饭松软可口,冬天的豆角微甜,排骨软烂、肥而不腻,猪骨上的蹄筋已经糯到粘牙,咸、与甜在口腔里交相呼应,施南笙简直要为徐先生接地气的厨艺喝彩,边吃边忍不住赞叹:“太好吃了,好好吃呀,我都要流泪了。”
徐行之半是宠溺半是哀叹的摇头:“人家的女朋友天天瑜伽馆、健身房,青菜、鸡胸脯,我家的女朋友,除了上班就在家葛优躺,永远吃不饱、睡不醒。”
施南笙嘴里咬着一块排骨,有些气鼓鼓地瞪眼:“哪有?我吃得饱也睡得醒。”
徐行之郑重地点头:“嗯,很难吃饱,很难睡醒。”
施南笙:“……”
施南笙:“盘子里最后一块排骨给我留下。”
徐行之:“好。”
施南笙:“还有你碗里那块。”
徐行之:“好,我的身心,一切都给你。”
施南笙:“你简直是……”
徐行之把碗里的排骨夹给她,薄唇勾起,望着她的媚眼闪闪发亮:“是什么?”
施南笙当下脸红心跳,盯着他的唇角,愣了好一会儿:“……”
莫氏三十三楼无需打卡,但大家都会有默契地早到,施南笙平生最恨迟到,可偏生极爱睡觉,所以买房的时候她在经济可承受范围内选择了距公司最近的小区。
近日汉南温度骤降至零下,早晨一出门,南笙发觉天空竟然落起了雪,雨雪纷飞,刚落地便成了水,满世界狼藉,并不多浪漫。
因燃气涨价,全城多一半出租车罢工,私家车巨增,整个城市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即便徐先生素日开车又稳又快,今天倒是有些有心无力,挨着最后的五分钟,南笙才得以从车上下来飞奔至公司大楼。
刚进办公区,整个部门无比沉闷寂静,南笙发现气氛不对,林小姐边喝咖啡边做报表,南笙移步过去,耸耸肩,给她一个“What’sgoingon?”的眼神,小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拽住南笙的衣袖,低声道:“今早莫总没来,朱特助也没来。”
南笙扫了她一眼,把她的手指掰开,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放下手提包,一边整理办公桌一边说:“很正常呀,有时莫总和朱特助会去分部处理业务。”
林念神秘兮兮地摇摇头,声音激动又忐忑:“南笙姐,你平时都不刷手机吗?网上疯传——简溪,我们莫总的未婚妻,在非洲录影时,动物保护组织和盗猎者正面交锋,因安保不周不幸中弹,性命危在旦夕,现已转运回国积极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