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南笙越走越快没有回头,她一直有很多伪装,她把最隐忍、理性、妥帖的一面给了旁人,唯有徐行之,她可以暴戾、任性和肆无忌惮;如果她不开心,她就明晃晃地动怒;如果她嫌他烦,她可以大声地吼他闭嘴。
而他始终如一,宽容忍耐。
徐教授快步地从后面跟上来,他比她高出半个头,手一伸,自然而然地揽住了她的肩膀,施南笙使劲挣扎了几下,挣脱了,她有点心软,又有点生气,她生气为什么自己竟然会如此心软。
电梯门打开,俩人一前一后进去,狭小的空间使原本心中不太畅快的人更加不太畅快,施南笙站在徐行之的对面,表情有点冷冷的,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仿佛无论说什么只要一开口便处于劣势地位。
于是,她就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瞪眼看着她。
徐行之率先开口,声音软绵绵的,拖长音节:“你还在生气呢?”
她余光扫到他眼睑处的淡青色,一向斯文的人胡茬却未剃,她觉得他是在演苦情戏,而且他捏准了她保准吃这一套,施南笙抬头盯着电梯间里的摄像头,面无表情:“公共场合,徐先生,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注意点形象。”
徐行之歪头一笑,丹凤眼炯炯有神:“我喜欢你,不分场合。”
他拎着行李箱,往她跟前靠了靠拢,一伸手又要揽住她,说时迟那时快,施南笙一大脚丫子就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脚上,无奈没穿高跟鞋,一脚踩下去的力道不足以以解心头之恨,施南笙满意地看着徐行之一副忍痛的表情,这时电梯门“叮”一声开了,她率先跨出门去。
她这种蛮横,在徐行之眼里就像是个赌气的孩子,她既然赌气,起码说明她还在乎他,他拉着行李一瘸一拐跟在后面,声音和煦,若无其事,像是近二十余天的失联从未发生,跟简童闹出绯闻的人不是他一样:“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但我一直有跟你好好解释,如果你不相信我,你有异议,我可以解释得更清楚。”
“切,”施南笙撇撇嘴,“你跟简童从小到大的爱恨情仇吗?”
徐行之似乎并没有心虚:“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是不想说呗,何必又装得什么都愿意跟我讲似的。”施南笙拿出一串钥匙开门,翻来覆去试了几把钥匙左右拧都没打开门,诸事不顺,什么都要跟她作对,她“啪”一下就把钥匙丢在了地上。
虽然她在他面前比在任何人面前都要真性情,可真正动怒的机会并不算多,他当下微笑地看着她火气冲天的样子,觉得可爱异常。
“你笑什么笑,抽什么风?”施南笙跺脚,发疯似的大喊,“啊!”
徐行之立刻收敛起笑容,弯腰捡起地上的钥匙,插进锁孔,门锁“吧嗒”应声而开,徐行之向门外推开一尺,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施南笙两脚便跨进门去,头也没回。
她现在失去了把他锁在门外的先机,眼睁睁地看着他鸠占鹊巢,熟门熟路地拿出拖鞋换上,还把行李箱推进了客房,他脸皮太厚,而且大度得要命,她根本激怒不了他,也委实拿他没辙,只能自己生闷气,一头扎进卧室,不打算出来。
外面先是传来“沙沙沙”的擦灰尘的声音,施南笙知道徐先生在整理客厅,她的住宅是南北通透的户型,隔壁连着就是条马路,灰尘很大,即便大冬天开着地暖,为了规避甲醛,她也爱开着窗通风,只要稍有懈怠,家里便蒙上一层灰。
过了会儿又是“咯吱咯吱”拖地板的声音,最近拖把的接头处进了脏东西用拖起地来总是动静很大,施南笙躺在床上闭上眼,尽量让自己不要专注外面的声音,可是耳朵完全不听使唤,连外面掉根针她都能分毫不差地落尽耳朵。过了会儿,拖把终于不再“咯吱咯吱”了,倒是能听见挪动沙发和空调的声音,施南笙估测徐先生是把拖把拿去清理了,现在在敬业地拖那些平时她比较不容易拖到的犄角旮旯。
耗费近两小时后,徐行之终于把家里收拾妥当连同行李也整理完毕,才敲门,问:“可以进来吗?”
徐行之这类的绅士,偶尔也会让人厌倦无比,比如像是现在明明她在和他冷战,他偏偏能装作花好月圆状,撇清所有问题,让人自我质疑,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找麻烦,纠结一些鸡毛蒜皮,是不是都是自己的问题。
南笙嘴里生硬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门口有稀稀疏疏的声音,凝神听,像是徐先生倚着门就地坐下了,施南笙在床上上下踢了踢腿,有些恼怒,然后一个轻柔的声音便传过来,极平静:“我跟简童,多少年没联系了,能遇见纯属意外;我并没有心心念念她,甚至我那天碰见她,要不是她率先叫住我,我都没认出她;年少懵懂的情绪很难说对错,但我们都在好好成长,我们一直在和过去告别,过去的我曾认为她很好,这一点我不否认,但已经过去了。”
徐行之的一番话让她有些动容,比起他,她才是沉湎于过去的那个人。
她被他误打误撞戳中了心事,失口反驳到:“那现在,她还不够好吗?你眼光可真高。”
“她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徐行之笑了
一声,似乎联想到了什么,“我的眼光是很高。”
施南笙觉得他又被徐教授调戏了,脸一红:“闭嘴!”
徐行之乖乖道:“噢。”
俩人的话题没再继续,徐教授依言噤声,施南笙躺在床上打开音箱听歌,又随手在床头上抽了本书来看,是近日网上正大火的一个青春励志热血剧,她嫌追剧耗时,便直接买了本书可以一口气读到结尾。
徐先生仿佛一直没有离开过,坐在她门口的地板上,地暖开得足,她倒不担心他又演苦情戏,过了许久,她听见徐行之接了通电话,隐约提到宣传、电影、记者之类的字眼,直觉跟简童有关,她想把音箱关掉,又觉得不妥,只调低了音量,但徐行之的行动效率实在快,她还没听到几句墙角,徐先生已经干脆挂断了电话。
又是一阵沉寂,徐行之先开了头:“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施南笙冷冰冰地瞪着书:“没有。”
徐行之笑了一声,戳破道:“那你刚才干嘛偷听我电话?”
“切。”南笙不想他这么多心眼,音量调低两度都能察觉,她合上书瞪着天花板不理会他。
徐行之的声音和煦如春风化雨:“刚是简溪的助理给我打电话,说简童正在召开记者招待会,一方面澄清绯闻,一方面给新剧造势。你如果不相信,可以打开手机视频,现在各大网站都在转播。”
南笙没有吱声,输入关键字,打开一个网站的视频,有点做贼心虚似的,把声音尽量调到最低。
闪光灯前的简童,优雅大方,这种镜头感似乎是与生俱来,南笙想起日前她拍的某仙侠剧,戏未播人已火,古装造型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一颦一笑美得不可方物。
风评简童可是扛得住路人偷拍镜头,扛得住模糊特写,扛得住三百六十度的全角度拍摄,是实打实的天仙本仙。这样的仙女姐姐,即便现在着简单的牛仔、T恤,带着棒球帽,也让人移不开目,施南笙实在不懂徐行之是怎样扛得住这种致命的诱惑,并一大碗豆汁下肚的。
想必简童的工作室公关够厉害,在简童否认了与神秘男子恋情后媒体并未咬着她个人的情感不放,还是以电视剧宣传为侧重点,只在招待会快结束,有不死心的记者询问:“简童,有人爆料那位神秘男士是某高等学府的教授,我们好奇你是否偏爱高知分子?”
简童的声音不愠不火,似乎还挺乐意回答:“我祖父和祖母毕业于建国后最早的一批航空学校,我从小耳濡目染地就是仪器测量、材料科学和空气动力学,纵然演艺圈和祖辈的传承大相径庭,可若我偏爱高知分子也不为过吧?”
简童对着镜头狡黠的一笑,亦真亦假的语调耐人寻味,不知怎地,施南笙惊了一下,竟觉她一双波光潋滟的美目摄人心魄,无心的话语似乎对着有心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