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小姐？莫云朝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施南笙有种类似走进HR专门为自己准备的会议室的不祥预感。

她心里万分毛骨悚然，嘴角一抖一抖的：“莫总，您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员工的私生活了？”

“徐教授？”莫云朝一双眸子又黑又深，凝着她，让她大气都不敢喘，娓娓道来，“靛大博士，现任职于靛大，从事海洋和航空快速移动平台高精度地球微重力和磁力厂探测技术工作，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

“能一口气能把这么拗口冗长的专业一字不差的说出来，我真是佩服，”施南笙眼睛眨了眨，竖起大拇指，拍马道，“莫总您真是兴趣广泛，连探测技术您都有涉猎。”

莫云朝仍旧气定定看着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内心，可语言又官方客套得很：“都说汉南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可真正这么年轻有为，再一步就到了科学界天花板的人物，近些年在汉南的也不多，这样的声名在外，怎么，你还在犹豫？”

可能是俩人离得太近，气氛被烘托过于温暖，她短暂地忘却

了他是一个老奸巨猾不能得罪的主，因而壮着胆子笑笑说：“莫总，我觉着我俩还没到讨论私事的这一层关系。”

“你觉不觉得不重要，”漂亮的大花眼里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光晕，莫云朝有点调笑的意思，似乎情绪十分稳定，“我只是觉得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可遇不可求，你应该把握机会，多少人眼巴巴地看着，你别犹豫来犹豫去，让美梦成空。”

跟莫云朝呆得久了，信手拈来地便是迂回之术，南笙把企划书放到一边，以退为进，反问道：“周青芸当初是您嘱托朱特助举荐的新人，时间久了，发现她能力堪堪，人际交流简直侮辱了她漂亮的脸蛋，倒是她的身板还挺伟岸，说句僭越的话，四肢是发达、头脑却挺简单，还但我还是不明白您放纵了那么久，怎么会突然调离她？”

“她头脑可不简单，”莫云朝倒是没想到施南笙会说出这样的话，埋头理了理袖口，几乎是不经意地笑容绽开，语气竟然分外柔软，“因她周末的晚上穿着件吊带裙，在我家门口守株待兔。”

后视镜里司机的眼神一顿，南笙的心“咯噔”一下，脱口而出：“只可惜等来的人不是兔子，等待的人才是。”

莫云朝一笑，更是来了兴致：“你说的对，兔子即便想要入虎口，虎口也偏不接待呀。”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心里绷着的一根弦越来越紧，不自在地垂着眼感慨：“周小姐真是耐寒力可嘉，这可是快要入冬的汉南，接近零下的气温。”

“所以呢？”莫云朝似步步逼近又似毫不在意，从架子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眼睛瞟向窗外。

跟莫云朝这种人弯弯绕迟早都会把自己绕进去，施南笙虽然心里很认命，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莫总，我从前怎么没发现您这么八卦还这么多事？”

“施助，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胆大包天还这么无礼放肆？”莫云朝嘴角的笑意漾开，似乎一点也不恼，“偶尔的偶尔我也是会体恤我的下属，尤其像施小姐这样出类拔萃、独当一面的特助助理。”

施南笙觉得莫云朝是在刻薄她，可本着“领导的话便是金口玉言，要在领导的领导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尚职业操守，她认真地盯着膝盖，回道：“我跟徐教授，我俩目前为止还没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如果哪一天，我非君不嫁，徐教授也非我不娶，那我一定率先告诉您，让您封一个大红包给我，给我喜上添喜。”

莫云朝的唇角弯了弯，回头看了一眼施南笙，把水瓶拧好放在置物架上，跟原来的位置几乎一致，语气极平和，看不出是虚情还是假意：“我一定不负你望。”

再次把眼睛投窗外，云城不似汉南，云层轻薄如蝉翼，天空湛蓝如洗，绵延的树木似乎要从天边振翅高飞。

那些模糊久远的记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杀了个回马枪，撞入脑海。

莫云朝再一次地想起那个称他为“云朝哥哥”的小姑娘。

只是，人皆寻梦，梦里不分西东；片刻春风得意，未知景物朦胧。

施南笙见莫云朝保持沉默，心想，资本家不愧是资本家，一听说要放血，气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了……

抵达下榻酒店时各自已精疲力尽，一行人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奔向各自的房间。

施南笙洗完澡，穿了件黑色的金丝绒睡衣，趿着拖鞋往外面走去。

她住的房间在一楼，一出门便是一块碧油油的草坪，草坪边缘生长着南方特有的乔木，高大健硕，叶绿如浓墨，四周散落着不知名的花卉。

傍晚清风徐来，花香四溢，她心情大好。

隐约听见隔壁有音乐声传来，流畅的吉他，错落有致的迷人女声，她忍不住驻足。

恰巧莫云朝从浴室走到客厅，隔着玻璃门，南笙看见对方穿着白色的浴袍，一块半干的毛巾悬在头顶正擦拭着头发，她没想到莫云朝会住在她隔壁房间，一时进退两难，只得咬牙无不狗腿地道：“莫总。”

莫云朝可无可不无地点点头，似乎对她的窥视

并无异议。

厚实的V领浴袍挡不住的是春光无限，施南笙有点难为情，赶紧低下头，却看见莫云朝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未擦干净的水珠正顺着小腿的肌肉留下来，画面更是令人遐想连篇。

南笙涨红脸，立即想要拔腿而跑，可莫云朝叫住了她：“南笙。”

他从未这样叫过她。

声音微不可闻，施南笙几乎以为听错，可当她回眸，莫云朝又是一如既往地冷然，脸上没有一丝笑。

让人觉得刚刚出现了轻微的幻听。

施南笙停在原地，顿了几秒，而后她听见他说：“进来吧，一起喝茶。”

领导这是在约她喝茶？

不妙，这是要潜规则她吗？

不应该呀，难道她传递了什么错误讯息让领导误会了？

JoanBaez配金骏眉，等南笙从各种想入非非里回过神，莫云朝已经换了居家服，悠闲地坐在她的对面。

套房的灯光柔和昏暗，施南笙有些局促。

即便是正对着，却像是失了焦，看不清莫云朝的表情，只闻见一室的茶香袅袅。

低柔的女声，依旧轻轻哼唱：Ijustreturnedfromthesalt,saltsea,anditsallfortheloveofthee.

我刚从死海上回来，全部是因为我对你的爱。

漆黑的方桌拉开彼此的距离，明明是正对着，那么近，却又远触不及。

莫云朝看向施南笙，黑柔的中长发似绸缎及肩，皮肤白到发光，略显圆润的鹅蛋脸有一种东方独有的古典美，眉色如墨、细长，一双圆眼似翦水秋瞳、流光溢彩，唇色殷红。

整个人的神韵，似从绢画中刚刚走出，非常有辨识度，但毫无杀伤力。

一米六七的身高，瘦削而不瘦弱，天生的衣架子，亦如现在穿着保守的两件套睡衣，整个人低调而内敛；美，而不与人雷同。

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对谁都保有距离，情感克制。

施南笙并没留意莫先生的审度，放松警惕，用小银勺一口一口挖着点心，鸡蛋大小的半熟芝士，黄黄嫩嫩的，入口软糯，满嘴香浓的乳酪味，她本打算浅尝辄止，没想到一口气吃完了三块，她正打算动手吃第四块的时候，莫先生幽幽开了口：“施南笙，你刚刚自助没吃饱吗，又吃这么多，你不撑吗？”

南笙眼睁睁地看着莫云朝把盛着点心的瓷盘移走，有些悻悻地：“莫总，我不撑，我觉得我还可以继续。”

莫云朝：“你别勉强。”

施南笙：“我没有勉强，您要相信我的……食力。”

莫云朝：“……”

汉南有本土的汉南红，本土茶叶，内销尚可，可名气与金骏眉差了何止是十万八千里，但却极对施南笙的胃口。

这一点，家风颇传统的徐教授也非常受用，下午昏昏欲睡之际，无论她愉悦烦躁，饥饿温饱，上来就问——南笙，你要不要喝杯茶？

莫云朝一句话打断她的遐想：“施南笙，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简历上写你毕业于歌大，但你的祖籍是在云城。”

这三年，她刻意接近。

一颗心“砰砰”跳，她不知他的用意，垂着眼看指尖的茶杯，力求不露痕迹：“是的，我七岁之前生活在云城，之后便随父母移民至英国，关于云城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噢？”莫云朝端杯的手一滞，表情变幻莫测，“你中学就读于哪？”

施南笙抬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西南部的布兰德尔。”

莫云朝牢牢盯着施南笙，而她迅速低头咬开一颗蒲公英巧克力：“那简童是你的学妹。”

在布兰德尔还有熟人，这着实让人意外，她眉心一动，不敢再抬头，张口就是胡说八道：“简童闻名遐迩，十六岁出道为ELLA杂志拍摄时尚大片，红遍英国，现在又进军影视界，每次一回国就被前呼后拥，稍有感情动向就引得一群少男少女芳心破碎，而我不过是背着书包上学堂的书呆子，名不经传，没人认识也是自然。”

这样画蛇添足的解释，倒是越发令人生疑，莫云朝喝了口茶，把茶杯原封不动地归于原位，似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对简童这么了解了？”

“莫总您说笑了，身为您的特助助理，我自然应该对您及您的生活有所了解，何况简童是简溪的妹妹，而简溪则是您的未婚妻。”这些话未经思索就能脱口而出，施南笙甚至有些佩服自己的应变能力。

果然在莫先生身边呆久了，巧舌如簧什么的真是手到擒来。

她刻意提及简溪，大概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可巧克力太甜了，她说话时眉眼弯弯，竟是能滴出蜜糖来。

莫云朝想起《洛神赋》——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风之回雪。

这一双不显山不露水的笑眼，里面藏着山河日月。

他静观着，看不透。

“莫总？”天色已晚，施南笙也吃饱喝足了，欲起身离开。

“施南笙，你知道为什么自你来莫氏你就一路升迁？”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