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唐医生约好的时间是在下午三点。

温书缈没什么事就提前到了。

唐医生劝她不要再强迫自己了，她的病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抑郁症本来就是一个很严重的病，她中度，却还不管不顾的要凭着那根信念去做令自己病情加重的事情。

温书缈只是看着窗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大概过了五分钟。

温书缈才终于开口。

全然没管自己的死活，她挺小声的，小声到让唐医生在那声音里听出了近乎绝望的祈求。

“我多吃点药行不行。”

“我吃药去控制病情，我努力控制好，我是不是就可以继续了。”

“唐医生。”

她手指不知不觉的抓紧自己的包包，眼眶很酸很痛，但她强忍住没让视线变混沌起来。

“我真的好想看见他满眼是笑的样子。”

谢劲说过，他的万家灯火，只不过是一个她罢了。

她在他心里是那么的重。

他从来护她超过自己的命。

温书缈无法想象，假如被谢劲知道了，他曾经用命护着的她在那些彼此倔强的那些年里早已经千疮百孔，他会怎么样。

谢劲的万家灯火........得是亮着的啊。

唐医生说药都是有限制的，没有用。

温书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室的。

她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那么好的谢劲，从出生那一刻起就颠沛流离。

这条走廊好像特别的长。

温书缈始终走不到尽头。

她靠在墙壁上缓了一下神才又继续往前。

抬眼。

却看见谢劲站在了那儿。

温书缈愣住。

脚步顿时跟灌了铅似的，怎么都迈不动腿。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

叫她的名字。

温书缈才终于忍不住的蹲下了身。

那些她一个人伫立起来的所有坚强在这一刻突然有了要崩溃的趋势。

她压都压不住。

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关于自己病情的任何一个字，可是却能在这里看见他。

不用想，也知道谢劲知道了。

他都知道了。

滚烫的水雾迅速把她的视线模糊掉，她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往下砸在医院的地板上。

她终于忍不住的哽咽出声。

“谢劲……”

“我不是很明白。”

“上天赋予了我爱笑的性格，却又给了我那么多难过的经历。”

她一直犟着一根骨头，不肯屈服，不肯向这不公的命运妥协，拼了命的想要逆向生长。

可是.......

“谢劲.......”

“怎么办啊......”

“我该怎么办啊谢劲......”

温书缈从来不曾把自己的无助透露的那么明显过，她向来都很会掩藏自己的情绪。

可是这次的病情跟手，让她唯一执着的最后一丝信念都被彻底崩塌。

真的就像是压倒她的最后一寸硬骨，把她整个人都击的支离破碎。

温书缈每一个字透露出来的崩溃都跟刀似的狠狠扎在了谢劲的心口。

让他呼吸都跟无法通畅了似的，疼的撕心扯肺。

他别了下头，下颌线弧度紧绷到极致。

跟着温书缈在她旁边蹲了下来。

一条胳膊搭膝盖上，伸出另一只手动作极轻的揉了下她的后颈。

声音低着的、又哑：“温书缈。”

“你起来。”

他说：“你给我起来。”

温书缈像是一头扎进了绝望的深渊里，听不见他的声音似的，毫无反应。

谢劲真的看不得她这样。

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模样。

他极力克制的咬了下牙。

下一瞬。

谢劲倏地用力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

逼迫她从深渊里抽身出来。

他低头，狠吻带咬的擒住了她的唇。

压抑粗重的气息一瞬间将温书缈整个感官都占据满。

他不管不顾的闯入她的领地，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

谢劲在给她明灯。

在给她希望。

用最热烈绝望的方式。

温书缈被雾气湿透的视线中，她看见了谢劲因她而变的洇红的眼角。

疯狂而又热烈。

“温书缈。”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没有人的一生会是一帆风顺的。”

“等熬过了最惨淡的那段时间，你终将会迎来属于你的那场烟火。”

他含着她舌尖用力咬了一下：“现在的你也许萎靡不振，但以后的你一定会光芒万丈。”

他说：“相信我。”

“老子陪着你从谷底爬起来。”

“爬不起来

了。”

温书缈像是在绝望中下坠，不停的下坠，她眼里的光都是破碎的，眼泪汹涌，哭的泣不成声：“遇见你之前，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画画，它是我所有的灵魂所向。”

“遇见你之后，你就和我的灵魂共存，甚至超过了它，可是我最后终究还是守不住你......”

“谢劲，我守不住你眼里的笑。”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的人生会颓败的如此彻底。”

“为什么.......”

“我不用你守。”

谢劲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给我听清楚了温书缈。”

“我不用你守。”

他近乎是红着一双眼的暴躁着温柔：“你他妈只要站在我身边，你只要站在那儿，就是老子的全世界。”

谢劲忍住呼吸间肺部的剧烈抽痛感，哑着声：“你永远不会颓败，因为谢劲到死都热烈的拥爱你。”

即便你万劫不复，我依旧会奋不顾身的拥抱你、热爱你。

“你离开的那六年，我生不如死，温书缈，你忍心再抛弃我一次吗？”

温书缈死死抓住了谢劲的衣袖，她好像在深渊的尽头看见了他，他随着她在不停的往下坠。

用他的身体垫住了她。

最后一刻，他都在用尽最后一口气在护着她。

最终。

温书缈趴在了谢劲怀里，贴着他跟失了频率似的在跳动着的心口。

痛苦的闭上眼，眼角那行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胸口：“对不起啊谢劲。”

让你拼了命的去拼凑这么破碎的我。

*

最后。

是谢劲抱着温书缈重新去的心理科室。

他亲自陪着她面对她的病情。

最后得知她的画画世界里只剩一片刺痛的红时，他终于没忍住。

隔着一扇门。

她在病房。

他在病房外。

红透了整双眼。

原来。

六年前，他倒在血泊里、他们毫无预兆，却又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样子。

在无人知晓的城市。

她痛成这样。

*

谢劲跟温书缈的主治医生把她的病情了解的很详细。

他甚至跟唐医生要了她以前的病例单。

上边清晰的写着她的每一次陷落、每一次挣扎、每一次痛苦。

以及——

最后背负不起想要寻求的解脱。

病例单上记录着她的自杀日期是在四年前的三月二十号。

她——

差点死在了他在监狱服刑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