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比纪菘蓝沾着枕头就睡着,陆怀秋是彻夜难眠。
一闭眼,就会回想起纪菘蓝居高临下睨着他时,那抹凌冽、冰冷、似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
认识纪菘蓝六七年了,那女人蠢笨如猪,只知道争风吃醋,巴巴地跟在他身后跑。
哪次见了他不是笑容满面、春风十里的?怎会有如此可怕的眼神?
他肯定,现在的纪菘蓝不是真正的纪菘蓝,是被妖魔占据身子了!
自从妖魔来了之后,他的生活就变得一团糟,被当众要钱撕开了绅士面目,被破坏了婚约,还被周芷柔那贱女人当成接盘侠!
只要将妖魔赶出去,以前的纪菘蓝就会回来,会继续围在他身边转的!
到时候,他的生活会慢慢变好,那蠢女人会继续给他送钱,他也能继续去惩罚别的女人了!
陆怀秋打定主意,一定要将妖魔从纪菘蓝身体里逼出来,然后杀掉!
纪·妖魔·菘蓝是猜不到陆怀秋的奇思妙想的,天还没亮,她就起了个大早。
想再去后山碰碰运气,万一能找到最后一味药材,就不用麻烦黄永到时候买了寄过来了。
纪菘蓝背好竹筐翻墙出去,双脚刚落地,一转身,就看见了瞪着大眼睛看着她的周泽武。
“你这是……”周泽武愣愣地指了指沈家残破的院门,谁家好人有门不走喜欢翻墙的啊?
“沈昭还在睡,院门嘎吱响,免得吵醒他。”纪菘蓝压低声音道,又问:“你这大清早的去哪儿?”
“有一批货下午要送到,现在去接货。”周泽武说得云淡风轻,这种起早贪黑的生活已经习以为常了。
“真是辛苦啊!”纪菘蓝感叹一句,不再多聊。
道别后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些什么,扭头对着那高大的背影问道:“泽武哥,你认识的人多,有渠道帮我买到轮椅吗?”
周泽武停下脚步,认真思索了片刻才给出答复:“不一定,可以帮你问问。”
“谢了。”纪菘蓝轻笑,挥挥手道别,继续往后山走。
周泽武立在原地痴痴望着纪菘蓝的背影许久,嘴角挂上一抹浅笑,收起思绪干活去了。
两人的会面,被睡不着出门晃荡的陆怀秋撞了个正着。
离得远,他没听见两人聊了些什么。
已经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纪菘蓝生吞活剥。
好你个纪菘蓝!天还没亮,翻墙出来跟别的男人幽会!
这不是狐妖上身是什么?四处沾花惹草,勾引男人!
看我不撕破你的脸皮,让大家看清你的真面目!
今天纪菘蓝下山比较迟,天亮了才回到家。
一进门,就看见沈昭像尊大佛一样坐在那里,脸色铁青。
开口便是盘问她:“又去哪儿了?”
框里全是药草,纪菘蓝这次是找不到借口了,干脆不回答,进后院洗药草去。
见她避而不答,沈昭捏着拐杖,缓慢挪着步子跟进后院,追问道:“你是不是又跑去后山了?”
纪菘蓝不搭理他,搬了张小凳子,端了个木盆,坐在那里清洗药草上的泥土。
今天运气不错,找到了几株药引。
湿草比干草更有用处,所以将药草根部处理一下,还得再种下。
沈昭快气炸了,开始絮絮叨叨:“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往后山跑吗?后山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非得跑上去,万一遇上危险回不来怎么办?那山里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啊?”
纪菘蓝淡淡地睨过去,“有给你治眼睛的药。”
沈昭浑身一滞,手里的拐杖越捏越紧,指尖微微发白。
他好看的眉头敛起川字,悔恨地咬着牙,沉声道:“如果要你犯险去后山采药,这双眼睛不治也罢。”
当初选择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的。
受伤之后自己躲在这穷乡僻壤里生活,也是为了不拖累家里人。
如果治好这双眼睛,需要用纪菘蓝的性命作为代价,他宁愿就这么一直瞎着。
纪菘蓝甩干手上的水,起身走到沈昭面前,拇指抚过他的眉眼,“沈昭,如果治不好你,我这条命就没有意义了。”
她时常在想,为什么自己会重生到八零年代,还成了个有妇之夫。
知道丈夫曾经是个军人后,她觉得或许上天让她再活一次,就是为了给沈昭治病的。
他是个英雄,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在这个世界,她唯一熟络的,就是眼前这个与她朝夕相处的男人。
成为军医,是她觉得如果父亲受伤的时候,身边有一位厉害的医生为他治疗,他是不是就不会从英雄变成了英烈。
在部队四年,她一直觉得她的命就是为了战士们而存在的。
来到这里,也是如此。
她认为沈昭的前途,比她的命更重要。
沈昭的心脏在颤抖着,他想起纪菘蓝说过,如果他恢复
了视觉和听觉,她愿意死在他手里。
什么样的医生能有这样的觉悟?
世上怕是难找到愿意付出生命救治患者的医生,她的这种念头坚定得可怕。
不像医生,更像是军人。
正因为他眼瞎耳聋,才不会被纪菘蓝的外貌欺骗,才能用心感受得更真切。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纪菘蓝!
沈昭的大手贴上脸颊上那只小手,轻轻握住,“告诉我,你是谁?”
纪菘蓝眼眸微动,她从来没有低估沈昭的敏锐力,可是关于这个问题,她永远解释不清。
她淡淡道:“你老婆,纪菘蓝。”
“你不是她。”沈昭说得很坚定。
“你可以不信,只要你配合治疗就够了。”纪菘蓝想要将手抽回来,却被沈昭握得更紧。
他问:“是不是治好了我,你就会走?”
纪菘蓝心里抽着痛,原来沈昭对她的防备这么重,不希望她留在他身边。
也是,谁会愿意留一个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危险人物在身边呢?
她咬咬牙,“会的。”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去将水盆里的药草捞起,躲过沈昭离开了后院。
沈昭捏紧了拳头,酸楚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却明晃晃地告诉他:
他舍不得这个女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