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下宫里事情多,这几日将顾知微忙的脚不沾地,秋菊谢了一茬又一茬,内务府便送来开得正好的山椿,一连几盆摆在慈宁宫里,她偶尔抬头看了,倒还觉得喜欢。
春彩近来一直在琢磨做些新的小果子,做的形状有趣,很有心意,顾知微也给她面子,做一盘吃一盘,每每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也只能满口夸赞,把这果子夸的天花乱坠。
这日刚刚晨起不久,顾知微洗漱完,立在桌边被人伺候着穿衣,春彩手里的水都没来得及倒,慌慌张张的进来,欲言又止。
顾知微便对几个宫女道:“没你们的事儿了,都出去吧,”
春彩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娘娘不好了,方才宫外传来消息,摄政王已平安回朝了!”
什么!
顾知微心里一惊,满脸讶然。她是知道谢淮宴此人歪脑筋多不假,但他到底只是个连武把事都不会做的普通人,更何况养尊处优多年,什么力气活都没做过,想来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怎么能逃得过那些暗卫和许剑生之手?
她此次派人过去,原本是十拿九稳,即便杀不了,废他大半条命,将他扔在哪处自生自灭也是好的,可谢淮宴偏偏这个时候回来,好好的一盘棋,就这么乱了。
顾知微神色不好,只怕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赶紧又问:“他既回来了,怎么不入宫复命,现人在何处?”
果不其然,春彩一摇头:“摄政王刚到京城就去衙门了,这时候还没出来呢!”
刀在脖子上悬着,谢淮宴这回可想得清清楚楚,如今到了皇城脚下,他心觉顾知微不该再动手了,可又怕她一个釜底抽薪,当场夺去自己性命。
这一路上他提心吊胆,食不饱腹,一个搜馒头都得掰成两块儿吃,稍有点风吹草动便惊惧不已。没日没夜的跑到京城,谢淮宴当即冲进衙门,有意要把事情闹大。
京兆伊正在屋里吃茶呢,远远见一人往这头跑过来,等他看清了是谁,顿时大惊:“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如此不好!”
谢淮宴何时吃过这种苦,接连奔波数日不说,更是一路死里逃生,此刻脸色惨白,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束冠也歪歪扭扭,一副狼狈不堪的憔悴模样。
而等他把事情一说,京兆伊更加震惊:“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谋害摄政王!”
谢淮宴往旁边一坐,跟着嚷嚷起来:“本王也不知这是惹上了什么人,竟如此心狠歹毒,大费周章的想除去本王性命!这么多年了,我谢淮宴自认心系百姓,年年都去寺里祈福上香,就为了求一个天下平安!到头来却这般不落好,在背后诟病本王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动刀动枪,实在是吓人,也实在是寒心!”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他又有意拔高了声量,偶有几个路过衙门的闲人,纷纷好奇的停下脚步来。
更有几个小乞丐,平日很受谢淮宴的恩惠,也在门口附和:“王爷所言极是,放眼满京城的达观显贵,哪一个能比得上咱们王爷平易近人,平日遇见我们这些可怜人,不打死都算是好的了,只有王爷菩萨心肠,寒冬腊月的亲自过来施粥,接济吃穿!那歹徒怎能如此狠心,要对这样一个大好人下手呢?”
谢淮宴坐在屋里听完,面上做出一副可怜样,心中却只觉得非常满意。
自打他坐上这个位子,心知民心的重要之处,每到逢年过节,他都不遗余力的下派东西,这些年所费白银不计其数,林林总总接济了多少人,就是为了他们能念着自己的好。
经这小乞丐一说,众人想起往事,心上一暖,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场面顿时哄然一团。当日下午,摄政王遭遇刺杀一事便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不少人大骂那歹徒,又骂那无用的侍卫,就连大邺也没放过,被抓着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顾知微这头才收到许剑生的来信,信中说清了缘由,此事怨不得旁人,要怨就怨顾知微算有遗漏,白白错失了个这么好的机会,谢淮宴一来一回折腾两趟,她的人竟然都没能得手,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大夏心腹之患未除,实在是可惜。
顾知微一声长叹,春彩在一旁给她捏肩:“娘娘,您还是赶紧拿个主意,想想如何处理此事吧,摄政王在衙门闹了这么大一通,眼下京城里可都知道了,只怕他要以此为难娘娘啊。”
这回还真被她给说中了,次日早朝,顾知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谢淮宴往前一站,颇有几分挑衅之色:“启禀太后娘娘,臣以为有一事不妥。”
顾知微只好叫他接着说:“臣此次出使,颇为不顺,那几个随从的侍卫常常松懈怠工,都是些拿着银子不做事的货,一路所遇危险,皆是靠臣自己保命,若非命大,只怕早已死的连尸骨都寻不见了。”
他有意提起此事,注意着顾知
微的神情,又道:“更何况近日京城里也不太平,臣刚刚听闻那刺杀官员一案,凶手竟至今逍遥法外,实在是叫人心惊!”
“归根结底,臣以为这还是管教不严的缘故。”
顾知微这时抬起头,冷笑一声:“哦?那摄政王以为如何啊?”
“臣以为,此乃京都防卫玩忽职守之过,若非如此,又怎会留出缺口等着恶人动手!”
谢淮宴一行礼,斩钉截铁道:“太后娘娘面慈心软,念着他们终日辛苦不肯责罚,可此事绝不能就此轻易姑息,否则往后只会横生祸端,到了那时,一切可就都晚了!”
他语气强烈,态度决然,字字句句皆是忠肯无比,若是旁人见了,难免动容几分。可顾知微知道他心里拿的什么主意,不过是想趁此机会插手皇城之事,她当时想了那么多法子,费了多大的力气,好不容易将人拦在外头了,自不会叫谢淮宴得逞。
顾知微一抬眼,冷声道:“摄政王尽管放宽心,一切赏罚自有本宫和皇上定夺,如今城内守卫严明,再不会有此等恶劣之事,你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