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修这番话倒是真情实意,顾知微静静听了,迎着天光望过去,眼神直抵他深邃的眸色,想他短短几年里,运途变了又变,能直言肺腑如此,已是不已。
她拢着手中热粥,米香蒸腾起来,顺着屋内炉火的暖气飘进鼻尖,顾知微悠悠想着,这寨子虽不甚清白,但相较外头的水深火热,安然度日已不容易,这些山匪都吃够了苦,是实实在在的当成好日子来过。只不过,他们顶上那位,却不是为了天下大义而收留他们,阿胜口中的愿望,兴许也不能成真。
也罢,多说无益,这世间事纠缠不清,换个身份,便会不同。
顾知微忽而浅浅一笑,笃定的望着傅砚修:“治国安邦的确并非易事,天下大权更是人人趋之若鹜,本宫这一遭走下来,多少算计阴谋也都看在眼里,怎会不知其中难处。”
她叹了口气,眸色却更加定然:“路虽弥,不行不至。如阿胜所言,身为百姓谁人不愿世间太平?只是他们身处低位,只想跟着谁也罢了,总之日子平泰便好,可本宫既然有机会让他们如愿,必不会轻易放弃,即便再难,本宫也会走下去。”
傅砚修从未低看过顾知微,听她所言,不禁眼前一亮,而后迟疑片刻,从一旁端起茶水来敬:“既如此,那孤便太后娘娘心愿遂成,百姓康泰。”
顾知微回眸一笑,颔首回礼:“那便呈枢梁王吉言了。”
这边,赵裕同贺昀带着快马加鞭下山,一路上,贺昀沉默不语,赵裕却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他到底是青州太守,想起法子很是利落,打定主意智取,就得先将城中那些身为耳目的富商们控制下来,而后才能越过重重眼线,越过那李刺史的势力开仓放粮。
行至山脚,眼看着就到城门,贺昀一颗心吊在太后娘娘的安危之上,自然是闷着头就要往前冲,生怕耽误分毫,赵裕却心有成算,横在前头拦住了人。
“你这是做什么!事到临头,难道你还想反悔不成?”
贺昀双眉一横,挥手怒拽了下缰绳,就听赵裕面色沉静,斟字酌句道:“贺大人,救下这些灾民亦是救我自己,下官微薄之躯,如何会反悔?”
说罢,他一转身,指着不远处的城门,直言:“你我二人若是这般横冲直撞,定要被城楼上的守卫给认出来,到时候急匆匆禀告给城内那些官员,打草惊蛇,耽误了大事该如何是好?”
闻言,贺昀一拍脑袋,他是急火攻心,关心则乱,这么大的事竟给忘了:“你说的有理,那我们...”
赵裕便两手一勾,从包袱里拿出事先备好的装束,给他递过去,沉声道,“这是我在寨子里同两位婆婆要来的马毛,稍等我们贴在脸上,头上再束上方巾,抹上锅灰,便如寻常百姓一样了。”
“这法子不错,那他们呢?”
贺昀一指身后跟来的几个匪帮弟兄,赵裕了然,他略一思付,遥遥指向西边一处远湖,冷静无比:“那湖边有两处暗门,路程不长,骑马过去也就半个时辰,各位好汉从那暗门入城,我同贺大人留在此处,随后听我指令,在南堂汇合!”
他一声令下,随后,二人混在零零散散的人群里悄悄潜入,城门处的守卫办事应付,倒也没看出什么。
等行至城内,贺昀一拍赵裕的肩膀,正直道:“这法子管用,记你一功,往后我会向娘娘禀明,当你将功折罪了。”
赵裕却一摇头,抱拳惭愧,“娘娘不追究我的过失已是万幸,能留我一条命在,下官就谢天谢地了。”
说话间,二人驾马行在街上,看着遍地灾民流离失所,贺昀长出一口气,心中一紧,赵裕紧忙道:“贺大人暂且宽心,咱们很快便能救下这些人了。”
若说城中道路,没人比赵裕更加熟悉,有他带头,二人很快便到了一所隐秘的私宅,这宅子是赵裕从前捞了好处偷偷买下的,里头养着些很有身手的家丁护院,非到绝对之时,他也不会拿自己这队人马出来用。
贺昀靠在一旁,看着赵裕同那些下手吩咐交代,想起顾知微说过的话,地方官员称霸一方,赵裕这样机灵的绝对会给自己留下后手。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若非被太后娘娘亲自抓住来把柄,此等角色,简直太难对付。
等他整顿好人马,同众人汇合,几人便按着那富商名单,一家一家探去,这第一位,便是青州城里最大的盐商,杜敬尧。
趁着天色还未破晓,众人有意放低音量,悄无声息的把杜府围得水泄不通,随后一起扣上正门,等看守的小厮看到赵裕领着一群人来势汹汹,早就为时已晚,他狠狠一擦眼,惊恐问道:“不知大人这是...”
“杜敬尧呢?”赵裕厉声怒问,端起了太守的架子,吓得这小厮连连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见状,赵裕看都不看一眼,握了腰间宝剑,直入府中。
此时这位杜富商刚刚醒了宿醉的酒,洗净了身子,听到外面传来异声,他惊疑不定,忙出来看,就见自家院子黑压压一片,早被人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贺昀先赵裕一步,上前便喊:“杜敬尧,你
称霸一方为非作歹,今日便来找你清算!”
闻言,杜敬尧一扫众人,脾气也上来了,仗腰怒道:“大清早的霸我府邸,这是要做什么,赵大人真是翅膀硬了,看样子,这是要同我清算过错?你可别忘了,当初我的好处也送去了你赵府上!如今过河拆桥,李刺史若知晓,定没有你好果子吃!”
赵裕双眼一瞪,拔出利刃,横在他眼前,“你称霸一方为非作歹,这些年强占民女,私占田地,多少百姓死在你手下!你干了多少腌臜事,这回是你的报应到了!”
“你敢,你敢,来人啊!”
这副硬气模样杜敬尧可是从未见过,他一脸不可置信,忽的大呵一声,就见家丁从四面八方系数赶来他冷笑道:“赵裕,给你脸你不要,怎的,还真以为我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