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话音一落,就听贺昀和傅砚修齐声开口,二人对视一眼,死活不肯点头。
眼下是几人都在,互为看照,没什么不合适的,可若真如王彪所言,三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走了,将一个女子孤身留在此地作为人质,那传出去成了什么事,万一日后被有心之人利用,到时流言蜚语闹得沸沸扬扬,顾知微声名有损,就是满身长了嘴也解释不清。
更何况,她也并非寻常人家的女子,当朝太后,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顾知微又出身大家,朝中尚且有顾子忠老将军顶着呢,她嘴上说南下治理水患,可若是真在这儿出了什么岔子,千金凤体有损,当时皇上与顾家雷霆一怒,开罪下来,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王彪抱胸站在一旁,粗眉横挑,显然是不打算松口的。贺昀一咬牙,拿准主意,赶紧劝道:“太后娘娘三思啊,若是我们这群皮糙肉厚的,留在此地也就罢了,左右就是一抹脖子的事,算不得什么,可您何其尊贵,万万不能吃这样的苦!”
“下官今日说句不该说的,这些年朝中局势混乱,上下勾结不说,也愈加不将天子的正统血脉放在眼里,阿谀奉承之风盛行,世家公子靠着家中荫蔽走入朝堂,入仕为官,可终究没有真才实学,说白了,朝中急需用人时派不出来,只有一团结党营私的废物,如此年复一年的下去,落到最后定时损伤国本,安稳倾颓。”
说这话时贺昀神色认真,不像是一时为了劝诫所想,倒像是在心里憋了有些日子,反复的磋磨过才肯说出口的肺腑之言。
当初顾子忠举荐时,她一时没想起来,真叫人去查过底细,知道这贺昀平平无奇,出身普通,是个远近闻名的直肠子,还有人背后指点说他不通人情,不好深交。
可太后娘娘是何等的眼力,她早就就看出,贺昀与其他官员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此。
因为贺大人家中父母健在,兄弟和睦,哪怕不是大富大贵,也足够温饱。年幼时他玩闹于市井,亲眼见过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明白如何体察民情,长大后又登拜过高堂,得学宫最受人尊敬的恩师指点,知道怎样辅佐年幼帝王,是朝廷剩下的人里难得的忠直之士。
“下官从前不明白,如今却看懂了几分,”
这话搁在平时,依照他古板的性子,定然觉得逾矩,难说出口,可今夜无眠,他心中有热血翻涌,说话时声量不大,却语气决然:“娘娘心系天下,早有谋划,先裁汰掉拿着月俸不干活,四处勾结的懒货,又提拔新人,开诚寒门,清了朝堂上的污浊之气,此等功绩,臣无以言表,只求娘娘哪怕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看在我大夏江山稳固的份上,也万万要保重凤体,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这话说的实在,是贺昀一同南下这些日子,敬佩于顾知微的手段和心计,也作为臣子,惦念主君的安危,此刻开了口,颇有种滔滔不绝之势,同平日的模样大不相同。
顾知微笑着看他,还没来得及搭话,却听王彪在旁冷笑一声:“少在这儿装了,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若你一心为了太后娘娘,何不以身相替,一起留在此地?”
“放肆!”
贺昀气道:“臣对皇上娘娘的忠心,日月可证天地可鉴,何须你一个罪人来多嘴?”
他一转头,又道:“太后娘娘,您也瞧见了这位大当家的为人,若是将您独自留在此处,那是决计不行的!”
“你说这话是轻贱谁呢!”
王彪一把大刀甩过去,也是急火攻心:“我行的端做的正,若非当初李昌靖手段下作恶劣,有意害我,又怎么会沦落至此?这位大人,你也拎得清些,是这世道使然,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不做好事,嘴脸虚伪,逼我迈出这一步的,并非我王彪出自本心!”
“那又如何!”
贺昀性情刚正,最见不得这样嚣张狂妄的性子,此刻听完王彪的气愤所言,心里又是一惊,既然明知此人对官僚恨意深重,那就更不能放心把人留下!
他仰起头,狠啐王彪一口,骂道:“古来圣贤大多生于乱世,那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朝代,怎的也没见他们和你一般堕落至此,贪生怕死,满口虚言!”
顾知微在旁抬手想拦,奈何实在插不上嘴。贺昀刚刚掏心掏肺一通,这时心绪未平,不甘弱势,又道:“太后娘娘,此人绝不能轻信,为了您的安危着想,臣愿意豁出去一颗脑袋,大不了拼杀至死就是!”
闻言,王彪嗤笑一声,轻蔑道:“大人可别再大放厥词了,你们这些文官,也就是平日靠着牙尖嘴利混口饭吃,可真要动刀动枪,就你这身子骨,怕是连我王彪的枪头都没摸上,就吓得两腿酸软,跪地求饶了吧!”
“行了,别再吵了!”
这二人都是一点就着的脾气,若任由他们在此争执,恐怕吵到天亮也吵不出什么结果。
顾知微长出一口气,头脑隐隐作痛,沉默良久,她开口道:“也罢,既然大当家的愿意一试,本宫也自当奉陪,那就依你所言,暂且留在寨子里吧。”
王彪当
初说这话时,有大半是有意试探,想瞧瞧这位大娘娘的态度,可没成想,人家答应的这般干脆,倒显得他自己婆婆妈妈,心里有鬼。
再抬头去看时,顾知微已坐在一旁,迎着炭盆里的火气,笑道:“大当家的所言不假,是世道如此,天意如此,许多路也不是你能选的,本宫愿意信你是位正直君子而非小人,也信你不会出尔反尔对本宫不利。”
贺昀一愣,顿感挫败:“娘娘,你!”
顾知微却摇摇头,过去解开几人身上的麻绳,就听傅砚修缓缓启口:“孤并非朝官,治理水患帮不上忙,若娘娘不走,那孤也该留下,左右就是多加一个人质,大当家的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王彪自然是点点头,全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