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锦心中打了个颤,面上神色微变,仍然笑眯眯地道:“也许是王妃想着,您寻了戏班子,肯定每天会忙于政事,和王妃相处的时间更少了。”
顾怀瑜听得薄唇轻勾:“是吗?”
“一定是。”游锦笑得老脸舒展:“王妃定是怕您冷落了她,才故意说不喜欢戏班子,许是想着让您多陪陪。”
顾怀瑜冷冽俊美的脸温和了一些。
他知道游锦是为了讨他开心说好听的话,但他仍然为这样想想的而愉快。
浓密的长睫低垂,声音很轻:“但愿明珠是如此想的。”
顾怀瑜的明珠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她坐在暖和的被窝里,睡眼惺忪半睁着,小手向旁边摸去。
触手冰凉,依稀记得夜里醒过一次,当时顾怀瑜就已经不在了。
沈姒小脑袋垂下,叹了一口气。
光着小腿在床榻边沿晃荡了几下,起身穿衣洗漱用膳。
一直在暗处守着的暗卫见沈姒醒了,立刻飞书传信,将消息送往太渊阁。
顾怀瑜对沈姒的控制欲近乎偏执,她的一举一动顾怀瑜都要知道,知道沈姒醒了,应了一声。
这下终于放心些许,低头在内阁票批阅批红。
内阁太傅欧阳清在六部呈上来的公文批示,笑意莹莹的和顾怀瑜闲聊:“王爷,昨儿让政儿带去的戏班子,您听着儿觉得如何?”
顾怀瑜笑意未达眼底:“很好,只是王妃作儿没有心思听,府中清客点了几曲,唱念做打俱是不错。”
欧阳清点点头:“政儿素日里无心登科进仕,日日顽劣不堪,微臣夙夜忧心,歪打正着养的戏班子能得王爷青眼,了了微臣一桩心事。”
欧阳清奉承的巧妙,顾怀瑜薄唇带着笑意,太渊阁看着一派祥和之气。
不过放眼整个朝廷,除了一些年事已高的老臣和顾怀瑜聊上几句,大部分都敬而远之。
除了暗地里讥讽的“离娄王爷”,顾怀瑜还有一个美称“玉华君子”。
玉华,又称寒玉。
瞧上去质地细腻,光滑润泽,其实通体坚硬,常年透着寒气,永远都捂不热。
光风霁月翩翩君子的顾怀瑜,雅正温和,暗地里双手沾满血腥脏污,踏着数不尽的尸骨,成为悬在满朝朱紫的一柄利剑。
有道是“君不见,卢同七十方应诏,居易五十才中举。”,很多人到中年仕途才开始攀升,二十有六的顾怀瑜却已经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就让人很气,但就是八百个心眼子都斗不过。
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又低下头各自忙碌。
顾怀瑜和欧阳清,两人到底在筹谋什么,朝廷上能转过脑筋的人都知道是司马昭之心。
欧阳清野心勃勃,满腔算计,早就想当权臣,当年幼帝登基,他力排众议,从凉州调来了年仅二十岁的顾怀瑜作为傀儡,用来牵制权势滔天的宦官。
果然,顾怀瑜完美地实现他的第一个目标——笼络幼帝。
之所以要除掉宦官,是因为官官是皇帝的近臣,掌控着皇帝的衣食住行,是离权力中心最近的一群人。
当年的四大宦官投先帝喜好,闭塞言路,欺上瞒下,掀起腥风血雨。
因为没有子孙后代,所以他们只忠诚于皇帝,皇帝当然会无限度的信任。
而只要天子幡然醒悟,再权势滔天的宦官都会折了羽翼,作为皇权的延伸,只要皇帝收回权利,宦官自然气消焉鼓。
而看起来没什么威胁,年仅弱冠的顾怀瑜,连欧阳清都没有猜到,不过进宫半月,就已经获取幼年天子的信任。
幼帝为了顾怀瑜杀阉党,诛灭四大权宦,听顾怀瑜的教导,对群臣帝师视若无睹,眼里满满的都是顾怀瑜这个皇叔。
而顾怀瑜出乎欧阳清的意料,得到天子的尚方宝剑之后,挣脱他对顾怀瑜的控制,一步登天,监国摄政。
只要一想起六年前,欧阳清就能呕出好几口血。
谁能想到雅正温和的顾怀瑜叫着“老师”,内里嗜杀阴鸷,他竟然是完全引狼入室!
如今,他已经快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纪,若是再不能拉顾怀瑜下马,他就要没有机会了。
顾怀瑜拿起一张票拟,突然说道:“欧阳太傅,明年开春京察由谁主持,您心里有想法吗?”
欧阳清起身作揖回到:“回王爷,照旧是吏部同都察院主持,对在京的尚书、侍郎、都御史、内阁学士、副都御史以及盛京侍郎进行考核,在京师兼职的督抚也在京察之内。”
顾怀瑜嗯了一声,半垂凤目看着手中票拟上的披红:“太傅是吏部尚书,京察的时候还望太傅多多留心注意。”
——敷衍了事,包庇下面的门生藏不好马脚,你这个吏部尚书的乌纱帽就有点危险了。
欧阳清自然能听懂潜藏之意,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是。”
顾怀瑜侧过头看向在博古架上整理文书的礼部尚书凌青:“凌尚书。”
凌青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作揖回道:“微臣在。”
“
朝中百官除了世家子弟,不乏是寒门子弟科考及第,往年的京察里也有科道官员补漏拾遗。”
——明年的京察你们礼部也要参与其中。
科道官员,大多都是科考出身入了翰林院,再经由庶吉士选调,大多都是礼部官员的门生。
少部分是世家子弟无心朝野,在翰林院领了闲职,日日点卯喝茶。
顾怀瑜长睫低垂,声音温和漠然:“朝廷官僚风气浮躁,京察要办些实事,行事上千万小心注意。”
——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成为党同伐异的工具,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面,将你们赶去北镇巡抚司。
清浊两派领袖,凌青和欧阳清听得后背发凉,齐声应道:“是。”
窗柩外天气燥热,闷沉沉的没有一丝凉风。
沈姒早膳用得晚,过午之后也不困,找了个亭子扇风纳凉。
好无聊,好热,什么都干不了。
“........已经姹紫嫣红的开遍.......只是断井颓垣.......难求的春天.......赏心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