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长睫颤了一下,随即反手将沈姒整个人都揽进怀里。
听着平稳的呼吸声,沈姒终于确定,这不是梦。
那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撑腰的人出现了。
一夜无梦沉睡到清晨。
沈姒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沉。
顾怀瑜早就起了,估计是被游锦侍奉着起了身,穿戴整齐地坐在议政堂正厅,在听任青汇报昨日的政事。
他姿态略微有些懒散地倚靠在太师椅中,双眼覆着白纱,薄唇轻抿,偶尔轻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眼疾复发后,顾怀瑜没有闲下来,属于那种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的那批。
顾怀瑜依然保持着早起沐浴焚香,打坐冥想听幕僚和官员汇报政务的规律作息。
小粘人起床后去书房找了顾怀瑜。
进去的时候任青正在说宫里传回来的信儿。
“据宫里的人来信,昨儿个,陛下召见了欧阳太傅家的嫡孙。”
顾怀瑜接过游锦递过来的青花茶盏:“嗯?”
“不是欧阳家的小少爷欧阳政,是欧阳家大少爷欧阳甫。这位大少爷听说是身体不好,一直在郊外养病。整日与世家公子踏青交游,在纨绔中颇有名声。”
顾怀瑜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前段时间这位公子弈棋,赢了国手明台大师半子,在京都纷纷传颂。陛下不是醉心于围棋,听说了这件事,就将他召进了宫。”
任青神色疑惑:“不过也只是险胜半子,不知为何在京都踊跃流传,荣国公家的那位世子胜了国手倒是恨不得谁都不知道——”
“磕——”
茶杯被顾怀瑜放在桌案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
顾怀瑜的薄唇勾了勾:“看来是怎么想好取代本王了。”
他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顾怀瑜前脚眼疾复发失明,后脚这些人就看着空子拼命地往里钻。
帝王懒心怠政,权宦为了获得权力取悦帝王。
前朝的秉笔大监一手瘦金体绿章写的那叫一个漂亮,得先帝恩宠多年,掌“批红”特权。
顾怀瑜当年从凉州调来京都,本来只不过是平衡宦官和权臣势力的傀儡。
谁也没有料到,顾怀瑜靠着一手围棋直接将幼年天子的心彻底捕获。
但赢得帝心后,顾怀瑜就不陪天子下棋了,而是教导天子学国策,帝王之术。
帝王是天下人的帝王,不能拥有太重的七情六欲,也不能有太过让人痴迷的爱好,贪嗔痴念太重,国将不国。
而现在,有人照猫画虎,趁着顾怀瑜眼疾未愈,急匆匆地披上这张拙劣的皮,想要飞黄腾达。
“有些人的心思,藏都藏不好。”
轻飘飘的两句话,任青听得浑身发凉。
顾怀瑜明明笑着,却更像是面容秾艳的修罗,声音森然。
手中的青花茶盏从掌中骤然跌落,在黑金青石上跌了个粉碎。
沈姒被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牛乳冰酪转身看向顾怀瑜。
.......他好像很生气?
“夫君.......”
沈姒站起身,想过去安慰几句他,但是她的脚步突然停下了。
澄澈的杏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怀瑜桌子上放着的两封信。
——是清早游锦收拾的,白纸黑字,十分醒目。
沈姒心里咯噔一下。
她感觉自己现在头晕眼花。
她是不是还没有醒?
顾怀瑜的瘦削的手腕搭着扶手,听到沈姒绵软的声音,侧过头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姒姒起了?那过来一起用膳吧。”
随后又对任青说道:“让司礼监盯紧了,要是求荣华富贵就算了。”
——但要是让陛下做了错误的决定,怠政荒废课业,就要立刻前来禀告。
任青点点头:“是。”
顾怀瑜一直想把永顺帝培养成一个仁义明德之君,对永顺帝的要求一直十分严格,大到对政务的决策,小到就寝时辰。
并且同时严防死守,以免下面蠢蠢欲动的人用奇淫技巧来取悦帝王。
九五之尊的帝王身边的诱惑太多了,人皮之下,祸心包藏,是拳拳赤子还是狼子野心,十岁的永顺帝又是一个容易性情的年纪,十分容易被诱惑。
所以他的交友也被顾怀瑜接管。
之前提议让永顺帝私自出宫的小太监,明知道天子出宫是大不忌之事,不但不规劝反而为了讨天子开心出主意,所以才会被顾怀瑜直接拖下去杖毙。
奸臣柔顺谄媚,一味讨好,只为帝王龙心大悦。
贤臣忠言逆耳,苦心规劝帝王成为明君。
而顾怀瑜对永顺帝干涉态度,因此被廊庙众臣攻讦,才有了他蒙蔽圣听,闭塞言路,挟持天子。
任青躬身行礼离开。
正厅里只剩下了顾怀瑜和沈姒。
沈姒头皮发麻,后背生凉,走到顾怀瑜的身侧,瞥见桌案上雪白的信纸眼皮就颤抖得厉害。
毛茸茸的小脑袋低了下去,唇角
也耷拉了下去。
顾怀瑜温和的“嗯?”了一声:“怎么不说话?”
信就大咧咧地放在桌案上,不知道任青有没有念给他听,沈姒心中忐忑,抬眼试探地问道:“这两封信夫君看过了吗.....”
“游锦在脚踏上捡到的,放在这里,为夫还没有看。”
顾怀瑜回答沈姒的时候,温和的声线带了一点儿缱绻的笑意。
如果这是密信,真的很可爱,这是谁家的小笨蛋笨到连信都没有藏好?
沈姒沉默了。
过了片刻,“哎——”
她神情沮丧地跺跺脚。
谢言正的字不认识,沈青安的信让人看得心中不是滋味,她揣在了衣服的夹层里,打算今天醒了再认真地研究研究。
谁知道衣服换了一下,信掉出来,被游锦捡去了。
——她真的是好笨啊,干什么都会搞砸。
顾怀瑜像才明白过来的一样:“是姒姒的信?”
“......”
沈姒咬着下唇不敢说话。
在她的预想中,顾怀瑜刚刚都生气了,现在又知道了来历不明的信是她的,应该会很恼怒才对。
可顾怀瑜看起来......
好像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浑身都是不容忽略的威压。
冥冥之中,乱麻的线团找到了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