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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绝望

血案亦是血仇。

许知淮不自觉地抓紧双手,揪住掌心那一点薄薄的衣料,她恨不能竖起耳朵,听得更仔细更清楚些。然而,卫漓突然压低语气,害她只断断续续地听到几个字。

杀人灭口……不留后患……

许知淮彻底急了,站起身来,就快走到帘帐的时候,忽听朱宿星怒声呵斥卫漓,还伴随着重重的拍桌声。

“为什么现在才说?你的嘴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卫漓低声道:“殿下,酆都侯信奉道骨仙风那一套,当年谢家那三万两银子落到他的手里,他就修了那座宫,谢家还有多少财富藏在里面,也只有姓沐的,自己知道了。”

“谢家贪墨的银子,这半年追回来的,不过九牛一毛……”

朱宿星再次道出他的苦衷:“我们这次来,再不能空手回去了。”

“殿下的意思,臣明白。”

正当许知淮心跳加速,呼吸紧促,等待着当年的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忽听朱宿星沉吟道:“过去的事,如果找不到证据,就算提起来也没用。那些村子里的人,虽然是无辜的,但他们终究是酆都侯的人。”

此言一出,许知淮的心脏猛然揪成一团,呼吸也随之困难。

酆都侯的人……所以死了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

一瞬间,许知淮的耳边轰隆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碎满地,劈头盖脸地朝她的身上砸下来,划出道道血痕。

恍惚间,眼前都变成了红色的。

许知淮从不会在白天清醒时,看见那些梦中的冤魂,此时此刻,她只觉有无数只手从地面的缝隙里蜿蜒而上,急速地攀上她的身体。

许知淮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眼前一黑,随之是没有知觉的空白。

等她再醒来时,面前是神情焦灼,满眼不安的朱宿星,他唤她的名字,牵她的手,声音也因为太过紧张而沙哑。

“淮儿,你没事吧?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晕倒了?”

许知淮望着他的脸,欲言又止,她张开嘴的同时,恨不能直接问他:“卫漓为什么当年屠了她的村子,杀光了她的家人?”

朱宿星看出她有话要说,又凑近几分道:“淮儿,你说,你想要什么?”

许知淮从喉咙里哽咽一声,喃喃道:“我方才不小心听见了一些事……”

朱宿星这才后知后觉,他俯下身去,抱她入怀,轻轻安抚:“不要怕,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陈年旧事了。”

许知淮瞳孔震颤。

她曾经无数次被卫漓的冷酷无情所伤所折磨,但她从未真正觉得伤心难过,因为她从不信任他,也从未在意过他。可朱宿星不同,她是晦暗无光的人生中,唯有出现过的光。

是他把她从肮脏的泥潭中拉了出来,是他给了她无微不至的温暖。

他是她唯一的温暖了。

朱宿星从许知淮怔愣的目光中,看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悲伤,她的眼泪随之也流了下来,大滴大滴地往下滚。

这悲伤排山倒海,熄灭了她心中唯一的温暖。

“淮儿……你为什么哭?是不是孩子……”

朱宿星吩咐郎中过来,谁知,诊脉的细线才悬上手腕,许知淮便吃痛地呻吟起来,身体也随之挣扎。

锦婳匆忙查看,伸手往被子里一探,结果摸到一片黏稠的潮湿,等她抽出手来,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满手鲜红。

血!

朱宿星曾经痛失过一个孩子,深知这预兆着什么样的危险。

他怒吼一声,唤来郎中。

匆匆赶来的郎中也吓白了脸,锦婳掀开被子再看,床上的褥子都被血浸透了。

许知淮疼得意识模糊,全身有种濒死的麻木感,四肢冰凉且无力,任由旁人摆弄。

她习惯了疼痛,习惯了绝望,也习惯了生离死别。

朱宿星等在帘外,坐立不安。

卫漓还未离开,听闻许知淮动了胎气要小产,他的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了,再抬眸看向朱宿星,低低开口:“殿下,娘娘身子孱弱,恐怕……”

他的话还未说完,朱宿星直接抬手打断:“没有恐怕,没有万一,她和孩子都会平安的,都会平安的。”

他本是对他说的话,可说着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反反复复呢喃着。

“殿下!”

卫漓察觉到了他的失控,出声提醒:“殿下一定要稳住心神。”

许知淮腹中的孩子还未足月,今儿八成是保不住了。

熬过漫长的一个时辰,稳婆满手是血出来回话:“夫人的孩子暂时无碍,只是夫人出血过多……若是夫人熬不过今晚,她腹中的孩子也一样保不住。”

卫漓闻言眉心微动。

他万万没想到,这孩子还能活下来。不过那么一点点的血肉,还能如此坚强,真是命大。

朱宿星松了一口气,更心疼起许知淮了,他冲入内间,见许知淮脸色惨白,含着参片吊气。

朱宿星走到床前,却被郎中拦了一下:“请不要靠近夫人,夫人身子虚弱,不宜与人亲近。”

许知淮脉搏虚弱,意识恍惚,朱宿星看得痛心疾首:“怎么会突然动了胎气?”

郎中犹犹豫豫:“从脉象上看,是血气冲心所致,夫人是不是受了什么惊吓?”

朱宿星叹息一声,后悔自己不该和卫漓在外间议事,让她听到了那些血淋淋的往事。

卫漓站在几步之外,俨然已经嗅到了反常的气息。

许知淮何必这么激动,简直毫无理由。

深夜了,许知淮苍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只靠参汤续命。

朱宿星守在外间,焦灼满心,困顿不堪。

期间,卫漓命人给太子送了一杯安神茶,待他昏睡之际,他才再次出现,他径直走入内间,质问郎中,这孩子还能不能保住?

郎中满头大汗,哆哆嗦嗦:“侯爷,这孩子才不过六个月……恐怕很难熬到足月生产。”

“熬不到的话,那孩子还能活吗?”

“这不好说,未足月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也可能是身患隐疾,年幼夭折。”

卫漓听罢,冷冷的目光扫过许知淮的脸,却见她虚弱眨眼,嘴唇颤动,似有话说。

他下意识地俯身过去,还未站定,就听她哀弱求道:“救救……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