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人又姓杨，十之八九就是衢州杨氏。

那可是大明朝医界赫赫有名的杏林世家啊。

北有李氏（李时珍），南有杨氏（杨济世）

难道小丫头的外公家族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衢州杨氏’？

苏兰走到院子里抓了一把白薇，对秀瑛扬手问道：

“你说，这个是什么药材？”

“这叫白薇。”

秀瑛随口而出，见苏兰目光灼灼地似乎还在期待，连忙补充道：

“白薇性寒、味微苦咸，能清热凉血，利尿通淋，解毒疗疮，通常用于温邪伤营发热，阴虚发热，骨蒸劳热，产后血虚发热，热淋，血淋，痈疽肿毒。”

秀瑛从小有个特殊天赋，她就是记忆力惊世。

基本上能做到过目不忘，无论是书籍文章还是言语，或是琴棋书画。

“忌什么药？”

“恶黄芪、大黄、大戟、干姜、干漆、大枣、山茱萸。”

“……”

苏兰满脸惊讶，嘴角微翘甚是欣赏。

“那你再说，病者要是内虚，腹中觉冷呢？”

瞧见苏兰摆明着是想考考自己，秀瑛反倒来了精神。

她毫不犹豫地回复道：

“《本草经疏》上著说，但凡伤寒及天行热病，或汗多亡阳过甚，或内虚不思食，食亦不消，或下后内虚，腹中觉冷，或因下过甚，泄泻不止，皆不可服。”

“哇…哈哈…”

她竟能倒背如流，这让苏兰彻底笑开了怀。

她撇了手中白薇，拍了拍手朗声道：

“你是个从医的好材料，不愧是衢州杨氏后裔，可怎么就想着进宫来做宫女？”

“我...”

秀瑛明显一个停顿，接着便是语塞。

总不能说自己是大罪之身吧。

她低头吱唔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出对方有难言之隐，苏兰不是那种对别人隐私刨根问底之人。

况且，她也了解到宫里许多宫女，都是迫不得已才进的宫。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绕过这话题，她直接说道：

“不过没关系，你可以考太医院，以你的资质考个医女不成问题，总比宫女气派。”

太医院？

秀瑛想都不敢想。

对她而言，那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为更加妥帖的照顾后宫女眷，本朝已经允许女子从医，待遇身份与男子无差，女医官品衔自九品至五品，特别的可以是四品。”

“医女比男太医更能得到后宫主子们的喜欢，像皇后，贵妃宫里，太子妃，汉王妃等，都会安排贴身医女。”

苏兰叨叨地推介起来。

“可…可是…”

秀瑛脸红筋涨，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听父亲说起过，太医院的医官，都是经过祖宗十八代的审查，要十分可靠才可以。

她是罪臣之女，背景审查这关肯定过不了。

而且不审不知道，一审还露出马脚。

那就当真捅了马蜂窝，连累不少帮助自己的人。

苏兰开始一直认为，这丫头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孩子，脸皮薄得像个好捏的软柿子。

可今日晒草药一事，却让她改变了原来想法。

这孩子虽然嘴上不爱说话，可心里却细致入微。

性格沉闷，能耐得住性子捡拾药材。

“奴婢谢过姑姑好意。”

秀瑛的婉拒，苏兰感到十分诧异，“小丫头你…不准备考太医？”

“嗯！”

秀瑛肯定地点了点头，沉声回答：

“奴婢只想到了年纪，就出宫恢复自由身，嫁个老实人家，不求别的什么了。”

大明朝制，宫女到了二十四岁，若没被皇家宠幸，无论贵贱，均可以申请离宫回家。

所以，不少宫女忍辱负重。

她们在宫里拼命博得主子欢心，捞取各种赏赐，金银玉器珠宝等都成。

甚至不惜出卖灵魂与肉体，等着出了宫再找个老实男人嫁了。

可苏兰并不知秀瑛说的是违心之言。

她听闻之后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

差点脱口想骂一句：自甘堕落，死没出息。

但她最后还是给忍了下来。

这丫头脸皮薄，被骂了等会还不得又跟自己置气。

跟这丫头前后两次，处了十数日，还处出点感情出来了。

无儿无女的苏兰不禁摇头惋惜，道：

“真是无药可救，出宫又有什么好的？没想到你跟其他宫女是一个德行。”

“算了不说这个，吃饭。”

苏兰把小安子拿来的食盒，往饭桌上一放，气哼哼地回房换衣裳去了。

秀瑛这还是头回听人说宫里好呢。

入宫当下等宫女，这是朝廷对罪臣女眷最轻的处罚。

只是比发配边疆，教坊司当官妓而言，秀瑛算是幸运的。

相当于囚禁八年。

可就算是这样，对于大家闺秀的高门小姐而言，这与坠落龙潭虎穴无异。

若是真让她在宫里呆上一辈子，光是想都能让她毛骨悚然。

食盒提篮上写着东宫二字。

这应该是小安子送来的，他怎么就自己不进来呢？

这个家伙，有很长时日没过来见义姐了也。

秀瑛想着打开食盒，

哇，是她最爱吃的红烧东坡肉。

还有两个时临菜。

新鲜的春笋炒豆干，老南瓜酸菜汤。

换了一身家用便装的苏兰，见到食盒的菜肴，满脸愠色。

这个小丫头就像被某位贵人雪藏的女子一般，这样的待遇，比哪些关入冷宫的贵妃，不知要好出多少倍。

真是人不可貌相，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桌边秀瑛已经把饭菜摆了出来，望着那鲜亮油光的红烧肉，苏兰先人一步动了筷子。

别看她是皇后娘娘的御前医女，五品衔，地位相当于地方知府，待遇不菲。

一个独立寝院，不说年俸，平时加赏的金银玉器积攒起来也不少。

可就是在吃食方面不怎么样。

她孤单一个人，又不善于捣鼓吃食，平时就跟着坤宁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吃通餐。

有时就在家煮些面疙瘩，最多就是放两个鸡蛋进去。

这些天，还当真沾上了这小丫头的光，享受起宫中美食。

这可都是东宫大厨的手艺哦。

就是平时东宫不送菜肴来，这小丫头也很会做菜。

她做菜手艺相当不错，据说他的父亲烧得一手好莱，耳濡目染，她也会不少。

上次半个月，因是冬天，都是苏兰出宫去多买些鱼和肉回来，小丫头在家里慢慢做。

哎，家里有个人相伴还是挺好的。

苏兰忽然有了凡夫俗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