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苏兰是陇西同乡,在北京燕王府里,两人关系一直就很好,无话不谈。
私下互为姐弟关系,几十年相互关照。
所以,当秀瑛遭遇几次病危,快到了阎罗王那里,都是周平让苏兰出手救治。
苏兰那里有好药,医术也高明,硬是把这个小丫头,从阎罗殿门口给拉拽回来。
“托付给你的这个人是谁,可以告诉兰姐吗?”
苏兰询问道。
她知道周平是个十分谨慎,又循规蹈矩的人,没有特殊关系,很难让他做如此出格的事。
“他…他就是娘娘亲侄,徐府大公子。”
周平只好如实相告,但不便说出对方全名。
忌讳。
“什么?”
苏兰惊愕失色,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东宫詹事府里的那位少年詹事,魏国公世子?”
“没错,就是他找得我。”
周平肯定地点了点头,“兰姐也觉得难以置信吧,我也是这样,到现在还不明事理。”
“但人家郑重其事地亲自找上门来,我也不好推辞。”
“这丫头各方面的确不错。”
“可既然如此,那她为啥跟王景弘搞成‘对食’了呢?”
苏兰旋即提出了一个十分敏感的问题。
“这个开始我也纳闷。”
“不过我听内官司的太监们说,这件事是王景弘设计并逼迫的,至今这丫头只是陪着吃个饭什么,并没有侍寝…做那些出格之事。”
周平如实回复道。
哦,原来是这样。
苏兰闻言点了点头,似乎看明白了些。
“那徐家世子为什么…要如此关照她呢?”
“虽说这丫头各方面都出色,但也没有沉鱼落雁之色,况且,她还是罪臣家的婢女,地位卑劣低贱。”
面对苏兰的疑惑,周平同样存在。
只是他不便直接问徐钦。
“我琢磨着,这件事并不简单,不太像寻常的男女私情,我看世子也不是喜欢上了这小丫头,只是同情罢了。”
“兴许,他同样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苏兰听罢点头认同。
“这样吧,这事我弄明白了,既然你承诺了世子,那咱照顾这小丫头就是。”
“放心吧,她跟前几次一样,又是淋了雨冻的,并不碍事,喝上我的几副草药,今早上她就能下床了。”
“那就好,我在此谢过兰姐。”
周平向苏兰躬身致谢,然后从宽大的袖中拿出一裹绢布,双手恭敬地递了过去。
“一二个月之后天就热了,这是暹罗刚进贡来的冰蚕锦,拿去做汗巾子最好。”
冰蚕锦比金子可贵多了。
夏天用它来做内衬,着肌不生汗,冰凉舒爽。
因为数量不多,平日都是给受宠的嫔妃,皇上皇后和东宫主子做贴身里衣。
苏兰虽说是五品御前女医官,但她从来没亲手摸过这种冰蚕锦,更别说自己用了。
“好吧,姐就收下了,你先走吧,免得被人瞧见不好。”
她接过冰蚕锦低声嘱咐道。
周平当然明白。
他微微拱手,转身快速离开。
苏兰等了一会,这才移步往自己的医舍走去。
夜幕低垂。
当苏兰走到医舍小院门口时,瞧见小安子提着一个食篮从路边树下闪了出来。
“见过苏姑姑,这是给您送来的红烧肉和两份菜。”
苏兰没有立即接过来,而且扳着脸责问道:
“你自个怎么不进去?像做贼似的悄悄蹲在树下候着,你跟…”
她是想说,你跟周平一个德性。
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
跟晚辈说这些干嘛,况且还涉及一些机密。
“我…我要马上转回去,一会太子妃寻我。”
这小家伙明显在说谎。
他给小丫头送东西来,从来都是直进直出,哪一次经过她的手?
何况,那小丫头就在屋里。
“你这个小家伙又在说谎,这个时候太子妃和太子正在用膳,找你干啥。”
“说,为啥不直接进屋里去?”
“我…我不想见到她。”
小安子低垂着头,气鼓鼓像只懒哈嘛。
“为啥?”
“我....她与王公公…”
苏兰这张嘴厉害,往往语出惊人穷追不舍。
原来如此。
这小安子是生小丫头的气,在意她与王景弘搞对食。
“哼…还义姐呢?”
“这些东西我先收下,但是小安子,那丫头可是朝中有大人物罩着的。”
“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该怎么样,不用我多说了吧。”
暮色中的小安子面如黄蜡,双眸如
星辰陨落,黯淡几分。
他的头深深一点,弯身退后几步,恢复了他以往伺候人的姿态。
然后,他躬身规矩地施上一礼,道:
“有劳姑姑担心,小安子谨记不犯。”
苏兰在宫里待久了,自然知道太监从不近身示人。
一则自身低贱,身份有别。
二则身体残缺,自卑忌讳。
本来常看到小安子躬身候人,也习以为常。
但今日忽然见他如此隐忍,竟然有些心底发酸。
哎…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暗自叹了口气,转身推开院门走进自己的小院子。
抬头一望,满院子晒着草药。
这场景让苏兰激动不已。
本来想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雨,草药该返潮了。
今天好不容易晴朗,可她白天又不得空搬出来晾晒。
这下好了,小丫头脑子灵活,她想到帮着晾晒。
苏兰跑到自己亲手搭建的草药架前,随手搓一把晒干的绞股蓝,鱼腥草等药材,低下头去嗅闻。
嗯,没有霉味。
她满意地点头。
房檐下的桌子上挑出的草药长茎,高高地堆成了个小山丘。
很明显这也是小丫头做的。
秀瑛正在屋里扫地,抬头见到苏兰站在门口,眼睛盯着从草药里择出的根茎,忙开口道:
“姑姑您回来啦,这些…”
“这些是你挑出来的?”
“嗯,闲着没事就把院子里的草药过了一遍。”
她的声音因为胆怯而变得有些小,到最后的尾音几乎听不见。
她是怕苏兰责怪,说乱翻药材。
这些都是医师大忌。
“你…认识草药?”
苏兰非常惊讶,她审视道。
秀瑛轻缓点头,道:
“奴婢外公是三衢人士,家族上下都行医,我家曾开过数间草药堂,母亲从小学医,是个赤脚医女,所以奴婢打小也学过些。”
苏兰顿时感到惊讶,“你家外公家族姓甚?”
“姓杨。”
秀瑛还是如实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