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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陌生人

看着郑琳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陈舟辞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其实他一开始就怀疑徐清根本不知道郑琳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温既白,不然以徐清女士的性格一定会去找温既白谈话,不可能只字不提,那么淡定。

郑琳也垂下眼睫,沉默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像是感受到了陈舟辞压着火,语气也有些不悦和冷淡,她之前只觉得这是一个很有礼貌和教养的小孩,应该会很好说服,倒没想到这人软硬不吃。

于是郑琳便继续打感情牌:“小白现在需要的是家庭,和亲生父母在一起,她还有一个弟弟,她年纪小不懂事,很多事情说开了就行。”

“她这样说的吗?”陈舟辞也从沙发上靠着姿势变成了坐起来,就这么看着她,语气格外平静,“阿姨,今年温既白高三。”

如果你真的为她好,就应该知道高三对现在的学生来说有多重要。

如果你真的为她好,能不能试着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一下。

“正是因为今年高三,我才想带小白回去,想给她一个安稳的学习环境。”郑琳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嗯。”陈舟辞又靠回了沙发上,好像是意识到了根本和郑琳说不通这个事情,垂下眼睫,顿了一会儿才说,“你有问过她的想法吗?”

郑琳蹙了蹙眉,没理解陈舟辞说这话的意思。

“从她记事起,她就是被抛弃,被挑选,寄人篱下,被误解,所以这样的小孩,天然没有安全感,她们会为丢弃他们的父母找许多理由,设想过很多种假设,甚至可以说——”陈舟辞抬眸看了一眼郑琳,观察着她的表情,一字一句道,“在自己的心里不断洗白父母。”

“然后她被收养,这样过了几年,养母也去世了。”陈舟辞声音不紧不慢的,像是在叙述一个故事,“人生中的第二件重要的事无非是告诉她,拥有也会失去,那干脆不要了,所以不敢上前,不敢争取。”

郑琳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她之前打听过温既白的去向,知道温越待她很好之后,也比较放心,偷偷去看过她几次,却忽略了温既白心中的看法。

“阿姨,我不能帮温既白做决定,所以这个事情,很抱歉,我帮不了你。”陈舟辞说,“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替别人做决定。”

陈舟辞说完便缓缓起身,他知道自己的一番话估计也很难改变郑琳那么多年对于此事的看法。

但今天说那么多,更多的原因是,他在替温既白委屈。

原来真的有人会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伤害你的事。

郑琳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阐述家庭的重要性,但是她当初的做法又与现在的理由相悖。

说到底,她到现在还以为孩子是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想送走就送走,想要回来就要回来的“物品”。

可是孩子不是“物品”,他们是有独立思想的人。

不知为何,这两天陈舟辞总是想起来以前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

刚出生的婴儿,全世界都围绕着他去转,所以婴儿难免自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因此弗洛伊德还给这个阶段的小孩起了一个名字,叫“婴儿陛下”。

说的就是他们自负、自满的一种性格特点。

那如果照这个标准来算,小部分家长,是否也可以叫做“父母陛下”。

两种都是社会中最极端的家庭模式,但他们的缩影,却在我们的生活中,处处可见。

郑琳是在温既白醒来之前离开的。

她回去反复琢磨了陈舟辞的话,也试着代入了一下温既白的视角,也想试着与她共情。

可若是真的离开,真的放弃的话,那也就代表,在温既白这个事情上,她连补偿她的资格都没有。

那天晚上,她退而求其次,把温既白再次约了出来。

她发了很多消息,温既白都没有理,直到最后那一条:【既白,妈妈不会逼你回家了,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如果可以,我想和你最后见一面。】

对面沉默了很长时间。

在郑琳快要放弃时,温既白突然回了消息:【在哪见面。】

那一瞬间,郑琳眼角有些湿润。

她突然在想,当初的那个决定,是否真的值得。

为了一个职位,放弃了自己的女儿,给她带来那么多伤痛。

若是当初没有把温既白送走,那么他们一大家和和美美,是否是另一番景象。

可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她选择了学校旁边的一个餐厅。

安白一中是出了名的卷,在开学前一周,就已经有学生回到教室自习了,所以附近的餐厅也没那么冷清,偶尔还能看到几个背着包的学生骑着小电瓶车经过。

在晚餐时,郑琳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既白,妈妈以后不会逼你了。”

温既白看着这满满一桌子的菜,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高考之后,若是你想通了,想来找妈妈,那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妈妈对不起你,一定会补偿你。”郑琳见这次温既白情绪稳定了许多,又说。

温既白突然开口:“我现在过的很好。”

一句话,彻底浇灭了郑琳的念想。

她似乎是已经知道了再怎么劝说也无法改变温既白的想法,便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妥协般的点了点头,似是自言自语地小声说了一句:“过的好就行。”

郑琳又叹了口气,很认真地说:“抱歉,是妈妈没有考虑到高三,一时冲动,便找了你。”

“既白,我听你徐阿姨说,你成绩很好。”郑琳夹了一块肉到温既白碗中,“妈妈相信你,高考一定能取得好的成绩。”

温既白看着碗里的肉,深吸了一口气,用筷子拨了一下,然后夹起它,轻轻咬了一口,咸淡适中,唇齿留香,却说不上来的酸楚,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关心。”

郑琳拿着筷子的手颤了颤,鼻尖有些酸。

不管她在这个事情上再努力,温既白的态度始终是空疏客套。

原来温既白已经用自己的态度回答了无数遍那个问题的答案。

也许她和温既白之间最好关系,便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