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顺子正面朝院内,清清楚楚看到在老张的身后,站立着一名面容俏丽、身姿妖娆的女子。
因为事发突然,顺子丝毫没有发现老张变脸时眼底掠过的那一丝笑意。
女子大概三十多岁,下身穿红色棉襦裙,上身着灰色窄裉皮草小袄,一身装扮火辣中带着几分野性。俏脸上两条柳叶眉,透着一股子英气。
顺子刚张口想叫,女子用枪管朝前捅了捅,扫向顺子的眼神,凌厉中带着杀气。
“你小子要是敢叫,老娘就一枪崩了这糙老爷们!”
顺子嘴张到一半,朝她身后努了努,示意她身后有人。
女子的俏脸掠过一丝惊异,“没被吓得尿裤子,倒不像个吃咂儿的(吃奶的孩子)!”
随即她嫣然一笑,语气却咄咄逼人:“别整那些没用的!这旮沓有没有别人,老娘会不知道?一边儿闪着去!”
一开口,一股东北大碴子味。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老张身形微侧,双手闪电般探出,随即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飘落到一丈开外。
站定脚步的同时,老张手里多了两把盒子炮。他手指微动,双手弹夹各自脱落,落入两边袖中。
“差不多得了,老这么虎了吧唧的,毛愣三光吓到孩子。”
老张也换上了一口纯正的东北话。
女子也不答话,迅速从背后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继续指着老张。
“咋了这是,怎么不摸了?接着摸呀,你倒是把老娘的这把枪也给摸去呀!这会儿瘪茄子了?”
女子的言语当中带着几分得意。
老张本来有些拉长的脸缓缓堆满笑意:“咋了这是,啥时候带三把枪了?不嫌累赘?”
女子笑道:“成天给你摸来摸去的,还不兴人家防一手?”
女子言语无忌,让老张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尴尬笑了笑,朝顺子道:“顺子,快来见过你柳姨,柳如烟。”
柳如烟站立不动,冷冷看了顺子一眼,随即看向老张,“张永泰,能耐了啊,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孩子都整这么大了?”
“瞎白话啥呢,这是俺刚收的徒弟。”
“这么多年都不收徒弟,咋就这么急吼吼回来收徒弟了?是想儿子了吧?张永泰,这事你不给老娘整明白了,老娘跟你没完!”
老张见她越说越不成话,板起了面皮,“柳如烟!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成天盯着俺这老么咔哧眼的,有意思么!”
见老张变了脸,柳如烟双眼含泪,怒道:“俺就知道,你不愿待在俺们黑风岭,就是想整事儿...呜呜...”
话没说完,柳如烟便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偷眼打量着老张。
“咋就急眼了呢!俺老张是啥人你难道不知道...”老张不惧刀光剑影,却扛不住女人的眼泪,急得直搓手,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
怎么应付女人,老张显然并不在行。
尽管他们说话很多地方顺子听不太懂,但还是听出了个大概。
这个地方这么隐秘,老张不说,柳如烟绝对找不到,可见两人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师娘!”顺子走到柳如烟身旁,脆生生地喊了声,“我是师父新收的徒弟陈智信,小名叫顺子,以后您就叫我顺子!”
一声师娘喊得柳如烟心花怒放,梨花带雨的俏脸瞬间阳光灿烂,“嗯呐!挺明白一小子,将来肯定出息,不像你师父,成天五迷三道的。”
顺子算是明白了,她刚才说自己是老张儿子,是故意跟他找茬。
老张在一旁慌忙道:“顺子,饭可以乱吃,人可不能乱喊!”
“能不能像个爷们?嘎不溜脆(爽快点)就这么难?”柳如烟拉起顺子的手就往里走,“来,顺子,师娘今天给你做猪肉炖粉条!”
老张臊眉耷眼地跟在身后,嘟囔道:“干咱们这一行的,迟早都没有好结果,你这么几千里路的赶来,不怕被连累了?咱们就做朋友,不是挺好...”
“俺就是稀罕你,成不?”柳如烟立住脚步,立起了眉毛,“张永泰你要是个带把的,就也稀罕稀罕俺。”
老张想发火却又不敢,直吐噜嘴:“你这疯婆子,孩子在呢...”
柳如烟爽朗一笑,“那成,等孩子睡了,咱们好好唠唠。”
老张:......
这性格,真是白瞎了一个婉约的好名字。
顺子肚子里暗笑,没想到老张纵横江湖叱咤风云,却被这不知哪来的“师娘”给拿捏得死死的。
晚饭果然是猪肉炖粉条,老张取出一坛珍藏多年的老酒,跟柳如烟对饮。
顺子一口一个师娘叫着,叫得老张直翻白眼,当着柳如烟的面却不敢否认。
这娘们,一张破嘴就没个把门的,荤的素的一股脑往外蹦,没来由教坏了孩子。
柳如烟却被叫得眉开眼笑,不停给顺子夹菜。
见吃得差不多了,老张放下筷
子,朝顺子道:“你师...”
话说一半,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狠狠瞪了顺子一眼:差点被你小子带沟里去!
“你...你柳姨虽是奉天省凤山县绺子出身,却为人豪爽仗义,处处跟小鬼子作对,当地百姓都称她义匪,枪法更是神鬼莫测。”
被老张夸了几句,柳如烟纤细的腰杆立即挺直了几分,拿出盒子炮往桌子上一拍,“嗨,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兄弟们都交给了我那叭叭地(话痨)大兄弟了。”
顺子点了点头,难怪柳姨的性格这么豪爽彪悍,比起男人也毫不逊色。
老张继续道:“你们陈家的少林关东拳威猛霸道,不能荒废了,但也要多跟你师...你柳姨学学枪法。”
柳如烟一只脚抬起踩在凳子上,“就是,任你拳法再好,还能快过子弹?即便是你师父,只要距离五步开外,师娘拿枪指着他,他照样屁都不敢放一个。”
相处时间虽短,顺子已经把柳如烟的性格摸了个七八分,附和道:“要不,师娘您给俺露一手?”
柳如烟一拍桌子,“行啊,这有啥难的!”
老张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朝柳如烟道:“虎了吧唧的,这外面都黑成啥样了?”
柳如烟拍了拍高耸的胸脯,笑道:“要整就整点有技术含量的,让顺子开开眼。永泰,麻溜地,掌灯!”
老张提着桅灯来到院子,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眼柳如烟,柳如烟向他微微点头,老张掏出五枚大洋撒向空中。
微弱灯光的映照下,翻滚的银元在半空中反射着淡淡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