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养汉
回到家里,陈洙擦干眼泪,把王公公的“宝藏”拿给柳铭风看了,又出示了那副《梅花图》,柳铭风惊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夫人啊夫人,此刻就算滔滔江水,也不能荡尽我对你的敬仰之情。王公公有钱,很多人都知道,京城大乱的时候,他的宅子首当其冲,你居然能从饿狗嘴里夺食,这得多大的本事啊!”
陈洙说:“哪里是我有本事?都是我的结拜大哥夺来的。”
柳铭风问:“你几时又多了个结拜大哥?”
陈洙说:“你也见过他的,就是沃特神父的徒弟,铁面人。”
柳铭风说:“原来那位铁面绅士还是个高手,我当日倒是小瞧了他,你什么时候跟他结拜了?”
陈洙说:“你去辽东的那几年里,我闲来无事,常去教堂找神父说话,一来二去就跟他熟悉了。我觉得他很像我过世的亲哥哥,便与他结拜成了兄妹。”
柳铭风酸溜溜地说:“你家哥哥还真是满天飞,亲哥表哥也就算了,居然又找了个结拜大哥,还一个个都比我有本事。”
陈洙叫他一句“哥哥满天飞”逗得笑了起来:“你吃哪门子的干醋呢?你曾答应过我贤良大度的,怎么又故态复萌了?”
柳铭风郁闷地说:“当日他在教堂外扶了你一把,我心里就十分不爽,没想到你到底跟他结交上了。”
陈洙笑着说:“好了好了,他已经回西洋去了,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柳铭风这才喜笑颜开,可过了一会,又沉下脸来:“对了,那次你拿了一千两银票送去教堂,原来是养你铁面大哥的!”
陈洙大叫道:“什么养他?朋友都有通财之谊,何况他跟我义结金兰!我敬重他的人品,接济他一下不行吗?要不是他,城破之夜我还不一定能逃出生天呢,再说他眼下送来这笔钱财,不是加倍还上了我的一千两么?”
柳铭风不以为然地说:“王公公只有你一个义女,他的遗产本来就该全归你,叫他分去一半已是不该。再说王公公生前收集了那么多前朝字画,价值不菲,此刻却只剩了一幅不值钱的《梅花图》,其它的想必全被他卷走了。”
陈洙闻言大怒:“你这人怎么这么贪财?王公公当日口说了,钱财分他一半,而且若是没有他,我恐怕一分也拿不到。此刻他还给我这些,已是十分义气了,便是一分不给,等他去了西洋,我又能上哪去讨?前朝字画什么的,就是叫贼兵糟蹋了也未可知。再说他还救了我和柳家两个孩子的性命,难道在你心里,我们几个的命还没有那些破书画值钱吗?”
柳铭风不由得老脸通红,连连道歉说:“我叫猪油蒙了心,竟然说出这番混帐话来,该死、该死!请夫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我放了个屁吧。”
陈洙哼了一声不理他,柳铭风又低声下气地说:“你也知道,我是穷怕了的,一肚子的小家子气,比不得夫人你大家风范,求夫人原谅则个,今后我一定向夫人学习。”
陈洙一想也是,人无完人,知耻近乎勇,于是大方地原谅了他。
有了王公公的遗产,柳家的好日子来了,三进的院落拥挤不堪,陈洙于是作主送给了弟弟陈冲一家,自己另买了一座五进的大宅门,带着欢天喜地的柳家上下人等搬了过去。
柳铭风春风满面,步履轻快,这日来对陈洙说:“我家前日受了谨郡王的恩惠,此时也该上门道谢了。”
陈洙点头,虽然自己心里对尼堪多了个疙瘩,但他帮柳家夺回产业的情义,却是不能不报的,于是备了一份厚礼,随柳铭风登门拜访。
到了尼堪的王府一看,只见占地不大,装潢也十分简单,四处走动的下人多是男性,丫鬟仆妇只有少数几个,姬妾更是一个也无,比当年的金陵陈府还要朴素几分,倒有点不合他的尊贵身份了,柳铭风也不由得赞道:“谨郡王真是位君子!”
见了尼堪,两人奉上礼物,尼堪百般推辞,最后硬是叫他退回一大半,陈洙见他虚怀若谷,倒起了真心结交之意。
寒暄一阵,尼堪请柳铭风去指点他儿子读书,陈洙待他去了,悄悄问尼堪道:“那****去找我表哥,可是撞见了他喝酒的样子?”
尼堪老脸一红,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我之前还对多铎十分不解,等自己亲眼看到了,才知道这男人一旦放浪起来,比女人还勾魂摄魄。”
陈洙笑得不行,心想尼堪这个老实人,碰上周询这个男女通吃的家伙,岂不呜呼哀哉?她好容易才止住笑,劝尼堪说:“江南文人大多如此,更不堪的你还没见过呢。我表哥只是心血来潮、偶一为之,好巧不巧叫你发现了,他也尴尬得不得了呢,你还是忘了吧,切莫记在心上。”
尼堪也笑了:“你可是担心我学坏了?放心吧,我是正经人。你表哥也是一条汉子,他当年在扬州城头的壮举,我听了也敬佩得很,断不会因此看轻了他。说起来,你家尽出人物,董鄂妃就不必说了,你也是个出色的女子。”
陈洙脸红了:“那是他周家出人物,与我姓陈的何干?我可当不起你的赞誉。”
尼堪说:“你怎么会当不起?当日江阴城中一晤,叫我知道了夫人是位至情至性的奇女子,顶着兵荒马乱替心上人收尸,世间几人能做到?后来你又仗义疏财,接济你表哥度日,现在一众宗室贵女中,都盛传你的大名呢。”
陈洙一愣,想不到满清高层竟以为周询的钱是她给的,也好,可以给天地会打掩护,于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接济表哥,不过是尽了亲戚之间的情分,哪里当得起称赞?至于江阴收尸的事,再也休提,传出去人家会说我不守妇道的。”
尼堪还要说话,柳铭风却已经回来了,两人只好就此打住。
回家的路上,柳铭风闷闷不乐:“我好像听见你说,你拿钱养周询?”
陈洙不禁扶额叹息,怎么又挑起她养男人的话头了,只好耐心地解释说:“不是我,尼堪他误会了,是董鄂妃在养她舅舅哩!”
柳铭风不信:“那你怎么不说清楚?”
陈洙说:“皇帝不待见周询,董鄂妃怎好明目张胆地拿钱给他?所以只好假托我的名义了。”
柳铭风犹自不信:“董鄂妃养她舅舅,瞒着皇帝一个也就够了,怎么连尼堪也蒙在鼓里?就算尼堪不知,多铎总该知道吧,怎么还把假话传遍了宗室贵女?”
陈洙头一次痛恨柳铭风的精明,半晌才无奈地说:“你不信算了,反正我是没给过他一分钱的。”
柳铭风沉思半晌,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多铎在养他,又不好意思叫旁人知道,所以到处说是你给的。”
陈洙彻底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