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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争权


    自那日后,柳传嗣常往陈洙这边跑,在她房里呆的时间反比在冬梅房里的长些,冬梅又妒又恨,却无计可施。
  这天冬梅派人来唤陈洙过去说话,陈洙慢悠悠地喝完了一盏茶,才说:“她还真当自己是正房太太了?有什么话,让她自己过来说,我是不会去的。”
  下人无奈,只得去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冬梅果然来了,陈洙瞧她从头到尾打扮得整整齐齐,不由得一笑,她这是硬撑着架子呢,且不去理她。
  冬梅无奈,只得开口道:“多谢姐姐对传嗣的养育之恩,可他已经到了开蒙的年龄,还是由我这个做母亲的养在身边、亲自训导好些,请姐姐体谅我为了儿子的一番苦心,多多劝说他些个。”
  陈洙撇了她一眼说:“你识字还是我教的,怎么论起教导儿子来,我反而不如你了?传嗣开蒙一事,你且去问问夫君,听他怎么说吧。”
  冬梅郁卒,半晌又说:“论起知书识礼,我自是比不得姐姐,既然姐姐愿意教导传嗣,不如让我把思儿接过去抚养,也免得姐姐太过劳累。”
  陈洙闻言扬了扬眉毛,这冬梅果然是个有心计的,这是逼她丢车保帅呢,可她几时又怕过?于是说:“夫人临终前把思儿托付给我,我立誓要将她抚养成人的,岂敢请你代劳?”
  冬梅说:“当时夫人床前没有旁人,不得已才托付给了姐姐。可我想,思儿既然是柳家嫡出的女儿,还是养在我这个继母身边好些,要知道女孩不同男孩,这嫡庶之别是很重要的,若是叫人误会了她是庶女,将来的亲事可就不好说了。”
  陈洙冷冷一笑,说:“你是正房太太,我还是诰命夫人呢!崇祯皇帝亲封的五品诰命,京城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就算别人以为思儿是我生的,谁又敢嫌弃她的庶出身份?恐怕比做你的嫡女将来更好嫁呢!”
  饶是冬梅再好的耐性,也禁不住她再三挑衅,于是撕破脸皮道:“好,好,好!我冬梅自然不比小姐你门第高、出身好,可你那诰命是前朝皇帝封的,如今已是大清朝了,我倒要看看,谁还拿你当回事?”
  陈洙不慌不忙地说:“前朝又怎样?就是今朝的皇帝,也是承认的,你难道没看见,他把前朝皇帝风光大葬了?如今的朝廷里,哪一处没有前朝旧臣的身影?你去问问他们的夫人,哪一个不照旧摆诰命的排场?”顿了一顿,又说:“哦,我险些忘了,你一个丫鬟出身的,自然不好与她们来往,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是有的。”
  冬梅叫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一转身捂着脸跑了。陈洙得意地一笑,心想就凭冬梅的这点道行,想跟她斗,还差得远呢。
  当天晚上,柳铭风一回家,就被冬梅拉了去,陈洙心想,这是在说她的坏话呢,可冬梅就算说出一朵花来,又能让柳铭风跟她作对么?
  晚饭后柳铭风果然来了,他一进门就对陈洙说:“我知道你对冬梅有气,可她也不容易,你就少招惹她些吧。传嗣毕竟是她亲生的儿子,你怎能霸着他不放?”
  陈洙说:“哪里是我招惹她?她说什么,你还真信了?我又哪里霸着传嗣不放了?这孩子懂事早,感念我的一番抚育之恩,愿意跟我亲近,我还能把他拦在门外不成?”
  柳铭风叹气说:“这也怪不得你,都说‘生亲不如养亲’,以后慢慢就好了。倒是思儿,她好心想替你分忧,你怎么不理解呢?”
  陈洙冷笑道:“思儿是过世的夫人唯一的骨血,叫我怎么放心交给她?你莫非忘了,当年她生下传嗣后,是谁逼着她陪你上前线的?她不恨夫人入骨才怪,怎会好生待夫人亲生的女儿?”
  柳铭风恍然大悟:“这点我倒没想到,这些年来,她没少跟我说过世的夫人的坏话,思儿又岂能交给她?还是你想得周到。”
  于是乎,在这番交锋中,陈洙大获全胜,不仅下了冬梅的面子,还保住了一双儿女的抚养权。家里的下人都说还是姨娘厉害,伺候她也殷勤起来,冬梅只得咬碎牙往肚里吞。
  这天一个不认识的丫鬟提了食盒走进门来,笑吟吟地对陈洙说:“姨娘好,我是新来的绿珠,听说姨娘爱吃江南小菜,我特地做了几个拿手的,请姨娘尝尝。”
  陈洙一听江南小菜,顿时勾起了对往日的美好回忆,又听说她叫绿珠,于是笑着问她:“绿珠这名字,是谁起的?”
  绿珠说:“是夫人起的,姨娘觉得不好?”
  陈洙笑着说:“她没读过什么书,怪不得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绿珠是晋朝大富豪石崇的爱妾,后来石崇败了,绿珠眼看自己要被别人抢去,就跳楼殉情了,所谓‘百年离别在高楼,一代红颜为君尽’。千百年来,绿珠早已成了红颜薄命的代名词,不想却叫她派了给你。”
  绿珠一听,不由得气愤难当:“她给我起这么个名儿,不是咒我不得好死么?枉我还对她恭敬有加!今儿就请姨娘给我重新起一个。”
  陈洙说:“不如叫碧珠吧,既雅致又好听。”
  碧珠喜道:“还是这个名儿好,碧珠多谢姨娘赐名。”
  陈洙示意她打开食盒,将菜一盘一盘摆出来,一眼望去,有野芹炒香干、油焖笋、茭白炒肉丝、素什锦等,香气扑鼻,清爽宜人。陈洙拿起筷子尝了几口,味道相当不错,心里便起了几分收下碧珠的念头,于是问她道:“听你说话有苏州口音,这几道江南小菜也做得不错,莫非你家里是苏州人?不知是做什么的?”
  碧珠一听陈洙提起她家里,眼圈儿立刻就红了:“好叫姨娘知道,我爹是苏州城中的木匠,我下面还有个弟弟,一家四口不说丰衣足食,也能图个温饱。后来清军攻进苏州城,杀了我爹,奸污了我娘,我弟弟也受了重伤。为了弄点钱给弟弟治伤,我只好把自己卖给了人牙子,这才来到京城柳家。”
  陈洙听得同情不已,又是一个在乱世中家破人亡的,不由得温言安慰了她几句,又问:“那你走后,谁来照顾你弟弟?”
  碧珠擦干眼泪说:“多谢姨娘关心,我走之前将弟弟托给了大伯家,前几天他们捎信来说,我弟弟已经好多了。”
  陈洙想了一想,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她,说:“这些钱你拿去给你弟弟,让他吃些好的补补身子,今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碧珠感激不尽,连忙应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