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瘦了也黑了,但整个人身上那层少不更事的慵懒和随意仍在。
他翘着腿随意地坐在椅子上。
隔着金属栏杆,高天奇近乎贪婪地捕捉着张扬的脸上的神情。
张扬在高天奇的目光下慢慢坐直了身体,那一刻他敏锐地觉察出高天奇目光中的不舍。
他以为自己的判决要下来了,有些心酸,但竭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怯弱,他反过来安慰高天奇:“没事,人都有这一天的。”
高天奇却咧嘴笑了笑,说:“我知道。”
俩人相顾无言,即使知道是永别,却也说不出更合适的话。
安慰的话更是无从说起。
“你怎么了?”半晌张扬还是发现了高天奇的不对劲,高天奇并没有消瘦,又戴了假发,乍一看没什么变化,可仔细看还是会发现他脸部有微微的浮肿。
高天奇搓了搓脸:“我没事!”
张扬点点头,身体竭力往前想借着灯光看清高天奇。
高天奇却微微往后一靠,避开了他的目光。
张扬身体忽地一顿。
那是被拒绝以后的刺痛,这是高天奇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他露出了拒绝的神情,这让他很受伤。
高天奇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疏离,他有些不自然的坐直身体,试图解释,张扬却率先宽慰地笑了。
“挺好。”张扬微微一笑。
高天喉头酸涩难当,俩人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直到警察上前提醒时间快到了,高天奇才堪堪开口:“你,还有什么心愿吗?”替我给我姐上一炷香吧!”
“哎,好!”高天奇忙不迭地答应着,“扬扬,还有吗?”
那两个字他说得很动情,时间太过久远,远到张扬都想不起来高天奇最后一次这样叫自己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他和大姐结婚以后,又好像是大姐去世的那年。
不过现在对他来说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张扬永远都记得那年夏天,主席台上那个侃侃而谈的学长,在几千人的大礼堂,目光穿过人群落到他的身上:“这位同学听得最专注,请你来说一下,量变和质变会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
后来他就开始叫自己“扬扬”,各种场合,校园、街道、家里、床榻;各种时候,喜悦的、欣赏的、宠溺的、动情的。
高天奇毫不避讳对这个小学弟的喜爱,在那样飞扬肆意的年纪,他们相爱了。
后来,后来慢慢就不一样了。
高天奇和张扬第一次回家,大姐对英俊帅气的高天奇一见钟情。
俩人一开始不怎么注意,反而为能够借此由头能够光明正大的见面而暗自窃喜。
直到两家父母开始密切往来,紧锣密鼓的筹备婚事,俩人才开始慌了。
第一次爆发出争吵,张扬醋意大发,开始埋怨高天奇假戏真做。
高天奇委屈不已,说自己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见张扬。
俩人争执不休,每一次见面都在争吵,有时候甚至还会动手。
高天奇坚决不同意结婚,顶住双方父母的压力不愿意松口。
最红,张扬却率先动摇了,觉得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故意躲着高天奇不见面,故意交往女朋友。
俩人渐行渐远,高天奇结婚,张扬留学。
后来张扬在狱中,高天奇在愧疚中,俩人无数次的回想,如果故事就停留在那一刻其实也挺好。
接下去的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张扬在国外过得并不好,思念差点要了他的命。
回过后,俩人偷偷见面。
根本就没有什么第三者,都是大姐为了保护张扬故意杜撰的,一切都正如小高太太所说,高天奇藏起来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张扬。
后来一切都失去了控制,高太太意外去世,为了孩子小高太太嫁如高家,张扬彻底疯狂了。
张扬面对这一声“扬扬”差点落下泪来,他已经站起身来,回头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对高天奇灿然一笑:“没了。”
高天奇有些失望:“哦,好、好!”
张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铁门“咣当”一声合上。
其实张扬的话并没有说完,高天奇却听到了。
张扬心里在说对不起,忘了我吧!
高天奇像石头一样坐在那里没有动,如果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一定会看出来高天奇那天的不对劲。
高天奇那天并没有坐探视用的普通椅子,他从头到尾端坐在轮椅上,就连张扬离开,他也只是目送着,并没有起身。
而轮椅的下方,赫然是明晃晃的一洼水泊。
苟烟波和九哥亲自将高天奇抬上车。
张聪明和云墨握手告别,约了吃饭的时间。
回去的车上,高天奇一直静默不语,护工很快将他整理好。
晚上郑洪涛来了,反正都是认识的,云墨特意叫上了九哥。
汤米来的很晚,郑洪涛很殷勤地替她拉开椅子,汤米大大方方的道谢落座,没有丝毫不自在。
老朋友见面自然少不了寒暄。
大家都喝了酒,郑洪涛很热情,饭桌上一直说话打趣,时不时地偷瞄汤米一眼。
反倒是汤米一直淡淡地说话喝酒不见得多热情,也并不见疏离。
苟烟波深谙世事,只要他愿意就不会让气氛尴尬,他在饭桌上也进退得当,并没有让云墨觉得不舒服。
几人都喝了不少,汤米工作很忙,被一个电话给叫走了。
郑洪涛很理解,亲自将她送出门去。
桌上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郑洪涛这是闹得哪一出。
等郑洪涛回来了,苟烟波才戳了戳他的肩膀:“怎么回事?还没死心?”
郑洪涛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又手捏成了拳头,落在了心脏的位置:“死不了,我死了心都死不了。”
苟烟波看了看云墨,云墨避开了他的目光。
云墨那天约张聪明吃饭时说看他的时间,张聪明工作太忙,假期很珍贵,没想到张聪明很快就回复了云墨。
云墨特意邀请了九哥。
苟烟波的鼻子很灵,居然也跟了过来,云墨知道必然是九哥说的,她心里坦荡,自然无话可说。
四人落座,点完菜正要上菜,张聪明却叫服务生再等一会儿,桌上三人皆是一愣,张聪明事前并没有说要带朋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