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苟烟波去衣帽间里给云墨捯饬了一件高领毛衣让她穿上。
云墨本不想穿,但见苟烟波慢悠悠地指了指她脖颈上自己的杰作,又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端详起来,云墨无奈只得依言换上。
换好衣服苟烟波将车钥匙扔给云墨:“开车去。”
云墨看着那把扎眼的车钥匙,有些头疼地眨了眨眼睛:“烟波,我说过,我不能要。”
“没让你要,这是咱家的,你暂时先用着,等我事务所安顿好了,就拿去公司用。”苟烟波满不在乎地说道。
“走,先送我去九哥那里一趟。”说完也不等云墨反应,不分青红皂白地拉着她出门去了。
“去九哥那里做什么?”云墨扣上安全带。
“看来我昨天晚上的话你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啊,”苟烟波似乎很不满意,“我说你这小媳妇能不能也学学人家高太太,那位可是对高总言听计从啊。”
云墨也不甘示弱:“那请问,苟总是想让我做大高太太还是小高太太呢?”
苟烟波一下噎住了:“算了,小心肝,做你自己就好了。”
云墨把着方向盘,哈哈大笑。
结果云墨将苟烟波送到九哥公司楼下后,就将车钥匙丢给他,自己打车去了花店。
刚打开门就有一位熟人进来买花,特意让云墨给自己包一束栀子花。
云墨禁不住想起来上次高天奇莫名其妙地来到自己店里,也是单要了一束栀子花。
云墨将花束小心包好,交给了高太太。
高太太接过来以后,凑到自己鼻前闻了闻:“谢谢。”
“不客气,”云墨微笑,云墨见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缓了缓又问道:“高太太还有事吗?”
高太太一愣,随即摇摇头,欲言又止地出门去了。
云墨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许久才从喉咙里轻轻吐出一口气。
时雨蒙蒙,墓园里寂寥无声。
高太太从司机手里接过黑伞,撩起裙摆,拾阶而上。
一排排墓碑整齐的摆在眼前,昏黄的枯枝“咔嚓”落地,惊起几只飞鸟。
她脚步一顿抬头望去,苍天暗淡,远处山峦叠嶂,飞鸟煽动翅膀,一会儿就消失无踪。
继续往上,走到尽头就是她将要到达的地方。
这里并不奢华,和这座墓园里其他任何一座墓碑没有区别。
要说区别,可能就是这一横排接二连三的六七座座墓碑都是她的血亲。
这里埋葬着她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未曾出生的侄儿、以及自己全部的青春年华。
旁边还有三座没放照片的墓碑。
高太太知道,其间有一座是她自己的。
她俯下身纤细的五指一寸寸拂过冰凉的墓碑,看着墓碑上笑颜如花的女人,轻轻地叫了一声:“姐姐。”
墓碑上的女人长着一副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孔,如果再仔细一点就不难发现,那女人的五官更加柔和,并不像自己这样的凌厉,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尽管她自己已经非常小心了。
片刻后,她突然扶着墓碑蹲了下去,墓碑上的雨水,浸透了她的额头,泥腥味立刻沿着她的鼻腔,涌入四肢百骸。
她打了个寒颤,抬起脸来。
雨水顺着她的面颊沿着下颚蜿蜒而下,竟然像是流泪。
可她脸上分明是带着笑的。
墓园外的司机搓着有些冻僵的手,在车边徘徊,犹豫着是否要上去看看,刚一抬腿就见高太太失魂落魄的沿着台阶慢慢下来。
她步伐缓慢而沉重,像是刚参加完一场至亲的葬礼。
司机是家里的老人了,先夫人去世的那年他也在,当时的高太太还是张小姐,是高天奇的小姨子。
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活泼俏丽,一双眼睛灵动非常。先生、太太对这个妹妹宠溺非常,几乎无所不给。
后来太太去世,夫人捧着太太的骨灰,哭得梨花带雨,在那一瞬间似乎立刻就长大了。
再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高太太就突然怀孕了,直到生下小少爷二人才匆匆领证。
到现在居然连婚礼也没有举办,她似乎也并没有觉得委屈,只是近两年来墓园越发勤了起来。
司机恭敬地从她手里接过雨伞,高太太一向是温和从容的,从不为难下人,这一点倒是和已故的夫人很像。
司机轻车熟路的将车开到高太太常去的会所门口,低声叫了声:“太太,到了。”
高太太抬起脸来,精致的妆容和优雅的仪态显得她更加雍容华贵,可在司机眼中这么看她都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瓷娃娃微微睁眼,对他摆了摆手:“回家吧。”
“是”司机微微颔首。
片刻后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今天太累了……”
“是。”司机忙又应了声。
这是市内最好的别墅地段,一幢幢欧式庄园傍山而建、四通八达出行便宜、将闹中取静发挥到了极致。
欧式的青铜路灯将道路点缀的华美异常。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空气中都是泥土草木的馨香。
高太太深吸一口气,将包递给管家,立刻就有仆人上前伺候,她看了一眼时间:“我想睡一会儿,接少爷是时间到了叫醒我。”
仆人忙低声应了。
高太太似乎累极了,可真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并没有睡意。
她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躺着,思绪像是放电影似的飞速旋转,不知飘向何处。
好容易打了个盹儿,仆人上前轻轻敲门:“夫人,接小少爷的时间到了。”
“好,我知道了。”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腰酸腿软,睡了一觉简直比没睡还累。
践踏脸色难看,仆人不敢多言,只利落地为她梳洗。
原本像她这样的家势地位,接送孩子这样的小事不必她亲力亲为。
可她实在百无聊赖,除了接送孩子和在适当的时候像个花瓶似的被尊一声“高太太”以外,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价值。
她没有朋友,也似乎并没有亲人,唯一的血亲弟弟早就在自己决定嫁给高天奇的时候,自己断然决裂了。
她像是风中烛瓦上霜,不知道那里才是自己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