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不断地吹着这个安静的小村庄，现在不让燃放爆竹，即便是到了晚上，也只有灯火通明，但是没有热闹非凡，大街上一片冷清，杜小啦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上，杜麟说大棚上的棉被需要放下来，防止西红柿被冻坏，让杜小啦一起。

冷风吹过脚踝和脖颈，杜小啦不知道为什么在学校里不会觉得冷，但是在家里连伸直脖子都不行。

回到家的时候，饺子已经煮好了，正在张罗着按照习俗摆上供桌，剩下的分盘上桌。

所有人坐下的时候，电视上的春晚也正式开始了。

陈薇和陈母两人没有装饰家里，两个人买好了各式各样的菜，肉，摆上了桌子，也有一盘饺子，正对着电视。

“妈，你会不会觉得跟我这样过年很无聊啊？”

自从上次姑妈打电话挑明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无助之后，现在做什么都想问一下母亲的想法，让自己觉得更心安一点。

陈母倒一脸满足，“怎么可能啊？我觉得这样就挺好，我也不喜欢那些礼节，又浪费又麻烦，倒不如这样，看着电视吃好吃的。”说着，已经把肥牛加进了锅里。

沸水咕嘟咕嘟，桌子上全是两个人爱吃的，陈母没有很迁就陈薇，桌子上也有不少自己喜欢吃但是陈薇不喜欢吃的。

“可是，我常年不在家，你......”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晚上出去打牌跳舞啊，吃饭的时候看视频，”忽然想到，陈薇也是不放心独自在家的自己，“放心吧，妈妈能照顾好自己啊。”

作为村落，自然不少宗亲往来，到了十点，年轻男孩子会跟着父母陆陆续续来家里拜年，问及杜小啦和杜阳，爷爷奶奶也会玩笑说出两人的缺点，比不上对方家孩子的优秀。

在这期间，杜小啦觉得自己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难受，不想面对这种跟自己不相干的人情世故，来的人，少说五分之四自己都是不认识的，但是还是要在长辈面前硬着头皮打招呼，上前递出烟和糖。

终于熬到了十二点，陈霞和杜麟也拜完了年回来。

爷爷拿出四百块钱，说是让杜小啦和杜阳都去神像面前磕头拜年。

杜阳纠结着，看向了身边的姐姐。两个人心里想的是一样的，不想跪下磕头。

“我不。”

爷爷的脸上变了颜色，所有的皱纹都因为晚上的酒变得通红，尤其是在白头发下显得更加明显。

“为什么不去？！”

杜阳害怕这个情景，动摇了。

杜小啦受不了这种封建大家长的命令。

“不为什么，我就不去！”

杜阳看见身边姐姐的坚定，选择了和姐姐一起。

陈霞自从嫁过来，公婆两人对于两个孩子都是女孩也表示过不满意，甚至在杜阳出生之后，坐月子期间，没来看过孩子，看到这个情况，心里那种不公，涌上心头，“不跪就不跪，小女孩又不是男孩，跪什么跪，”心里想的全是年后大姑姐和二姑姐家的那两个男孩来拜年，从来没有要求跪过，“行了行了，你俩快去睡觉吧，小孩熬什么？”

杜小啦走之前，奶奶张罗着从爷爷的手里拿过四百块钱，塞给了杜小啦，杜小啦没有伸手接，转手又递给了陈霞，“呐，你给孩子收着，给她俩买好吃的。”

两个人躺在床上，看了对方一眼。

杜小啦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看着黑暗的天花板，“你刚才为什么不跪？”

“你不是也没跪？”

噗嗤一声，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

“阳阳，你这么小就这么有骨气啊？”

“昂，谁让你也硬气呢？”

一看手机，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新年快乐。愿我们更好。”熟悉的窗口，熟悉的头像，但是没有期待回复，好好睡哦陈薇。

新年第一天，没有人敲门，但是一睁眼，门已经被打开，有一个女人看向屋里，杜小啦吓得惊呼一声。

“哎呀，小啦这是和阳阳还没起床呢？”

“你不用管，打开门进去就行，惯的毛病，天天赖床上不起。”客厅里传来杜麟的吆喝声。

门口的声音变小了，人影也后退了。

是陈霞干女儿的妈妈，新年第一天带着女儿来给干妈拜年，其实杜小啦早就应该预想到的，每年都是这样，在睡梦中房间门就被打开了。

崩溃，烦躁。

抓起手机一看。

“新年快乐呀我的小朋友，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加油！”

心情舒缓了许多。

早上的陈薇和祁琦打了个电话，祁琦在家里过得很舒心，陈薇也简单聊了聊在家的近况。

在刚挂上祁琦的电话，拿起自己还没有看完的书的时候，赵自成的电话打了进来，震动的手机让陈薇觉得心烦，但是出于礼貌还是接了。

“新年快乐陈老师，在家的生活怎么样啊？”

“新年快乐赵老师，我挺好的。”

“你刚回来那两天忙着批卷子，这两天应该没什么事情了吧？我们一起吃个饭好吗？我爸妈都想认识一下你。”

“我不方便赵老师。”

“那我去你家好吗？拜访一下阿姨。”

陈薇突然有了离开这个小县城的冲动。

“不方便。”

“好吧，看来陈老师最近比较忙，那我们有时间再约。”

卧室的窗帘是合上的，陈薇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于生活在黑暗里，索性拿着书到了客厅里，母亲正忙碌着自己种的花。

窗外的阳光很明亮，但是陈薇却不觉得温暖。

杜小啦新年前几天的生活是不断地走亲戚，拜年。在不断地询问成绩，对比，和唠叨中，终于是熬到了快开学。

元宵节是假期的最后一天，杜小啦强忍着烦闷吃了晚饭之后，就开始收拾行李了，明天早上就可以回学校了。

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爱学习的学生，但是当面对这压抑的气氛的时候，总是特别怀念在学校的日子。

行李收拾的很快，无非就是几件衣服，牛奶，水果，还有书本。

陈薇已经订好了明天早上的车票，明天中午就能到清县一中。

“薇薇，要带些什么东西吗？”陈母知道陈薇一走，又是很长时间不会回来了。

“不用，我那边什么都有，你在家里什么都不缺就行，别不舍得花钱，需要什么自己不会买就给我说，我下单了直接送到家就可以。”

把箱子合上推到墙边，墙角的发黄好像在诉说着这房子已经居住多年，有些苍老之态。

几不可觉的叹出一口气，这么多年了，这种节奏的生活会持续多久呢？眼看着母亲就像这房子一样，已有了苍老之态，自己还会像风一样漂泊在外吗？

“薇薇，你这次回来这个寒假也没有和那个男生一起出去吃过饭，刚才你姑妈给我打电话说，明天那个孩子想送你去车站，我推脱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

自己二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成为了陈薇的母亲，现在二十五岁的陈薇在这方面没表达过任何想法。

“嗯嗯，好，推掉了就可以，我之前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我也没想到他现在还在联系我，人家已经说了是作为朋友，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一夜过得很漫长。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陈薇知道，自己又失眠了。

每次要做一个比较重要的决定，或者要去一个地方，要见一些重要的人，在前一天晚上就会失眠。陈薇笑话自己，怎么还像一个小学生一样，第二天要春游，第一天晚上就睡不着觉了。

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杜小啦甚至觉得不认识自己的同学了，只是过了不到一个月，大家好像都改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就是又重新进入了学习状态。

李老师新年开班会重点强调了一下学习状态，节日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一个新的开始，抓紧时间进入学习状态，时间不等人。

陈薇到家的时候，是中午，已经蒙上了一层尘土，趁着下午没有课的时候打扫，晚上有语文的晚自习，在出发去学校的时候，就收到了祁琦的微信，也已经顺利的回来了，马上就能在办公室里见到。

从后门看向整个教室，一如既往的寂静，寂静的就像是没有经过一个热闹的年一样。

下意识的在众多背影中找到了那个最熟悉的一个，还是黑色的棉服，黑色高挺的马尾沉默的卧在后背上，她的头发长长了。

身边走过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杜小啦就知道了是谁。

陈薇回头的时候，那个女孩也正笑着看向自己。

白炽灯像往常一样点亮这一室的黑暗，但是又好像太明亮，亮到晃了眼，让人看不见身边的一切，周围的一切都隐藏在了这白光之中，只有对面看向自己的人，在那无边无尽的明亮中笑着，笑着看着自己......

新年快乐，我们都在等待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