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长发不经吓唬不堪皮肉之苦,也幸好他还留有后手。
老白命阴阳出手,没用多长时间就拿到了解药。
齐临朝昏昏沉沉地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被生生拽了回来。他昏迷两天颗粒未进,总算度过危险期。
宗祈晖贴身守在齐临朝身边,一切全凭自己照顾不让任何人靠近。他一方面揪着一颗心疼痛不已,一方面也暗暗担心齐临朝会突然醒来,不小心说话露出马脚。
老白可能也想借机让宗祈晖冷静下来消化自己的身世,他留下指令放两人在旅馆静静修养不得打扰,自己则成天带着阴阳和哑巴在外筹划,每天都很晚回来。
齐临朝也不是完全没意识,他有时候大汗淋漓面目狰狞如经地狱,有时候又浑身僵硬脸色煞白仿佛失魂。宗祈晖就躺在齐临朝身边,贴着齐临朝时而滚烫时而冰凉的身体,食无味寝不眠,每次喝水都不忘用浅吻润湿齐临朝的双唇。
破旧的旅馆房间里,阴冷潮湿。
每天大约只有一个小时阳光能从巴掌大的窗户里照进来。每当这个时候,宗祈晖都会抱着齐临朝坐到窗前,怜惜地看着他透着淡淡生机的脸。
虽然极力避免,但宗祈晖还是会时不时想起多年前那场消失在记忆里的车祸,想起自己没有印象的母亲,想起偶尔露出温情的老白。当然,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回到没有亲情但是无忧无虑的孤儿院,回到没有温饱只有打杀强掳的街边,回到心无旁骛只想精进学业的警校,回到如履薄冰每天刀尖行走的江湖。
偶尔入梦,宗祈晖只得反复经历那些令他痛苦的瞬间,他甚至可以听到小川幽然的语调,告诉他随之而去便是解脱。
他整个心仿佛裂成很多块,每一块装着某一面的自己,奋力往不同的方向拉扯着,他组装不起又拧不过劲,只能生生疼着。
这一夜,听动静老白等人已经回来并回房歇下。
宗祈晖侧躺在齐临朝身边,将头埋在齐临朝颈间,疲惫不堪又睡不踏实。他思绪又开始凌乱飘散,手不禁探向齐临朝胸前,想借助爱人的力量让自己平复。
“祈晖。”
宗祈晖以为自己又幻听了,依然闭眼睛。
“祈晖。”呼唤声细小虚弱,尤在耳边。
宗祈晖当是回忆的召唤,胳膊用力将齐临朝拥在怀里,低声啜泣。
“祈晖。”这一次声音依然轻微,但逐渐真实。
宗祈晖几乎是弹坐起来,眼神相撞的同时惊呼:“你终于醒了!”他示意齐临朝不能出声。
齐临朝睁着眼,脸上没什么血色,还消瘦不少。他伸出手将又欣喜又紧张的宗祈晖拉到眼前,温柔地对视着。
“你感觉怎么样?”宗祈晖贪婪地感受着齐临朝的呼气,双唇在齐临朝嘴边若即若离,“长发那把短针上有毒,你差点……我也跟着没了半条命。”
齐临朝看着憔悴的宗祈晖很是心疼不已,他咽咽口水,又尝试动动身子,刚要开口,宗祈晖便用眼神制止,然后警惕地往门边瞟:“他们都回来了,就在隔壁。”
齐临朝点点头,想起刚才无意识的呢喃,眼里闪过惊恐。
宗祈晖将手伸到齐临朝身下将人环抱住,然后脸贴着脸来回摩擦:“放心,你刚才声音很小,他们应该没听到。你体内的毒也排得差不多了,休息几天应该没有大碍。”他努力整理自己,将所有痛苦悲愤的情绪都藏到心底,不忍齐临朝跟着动荡。
齐临朝扶起宗祈晖的头,顺势帮他擦掉脸上零落的泪痕,然后仰头凑到他耳边,语调极轻但掷地有声:“我会陪你,无论进退。”
宗祈晖瞬间哽咽,他明白这是齐临朝的支持与安慰,更明白眼下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齐临朝当然懂宗祈晖的心境,他抱住宗祈晖颤动的身体,声音轻柔又坚定,一如当年的宗祈晖:“你说过,总有一天会发现,所有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宗祈晖再也忍不住,任泪水划过鼻尖滴到齐临朝脸颊,他难以自制缓缓前倾,又略带担忧地停下。齐临朝微笑挺胸,轻轻吸允宗祈晖的喉结。
浅吻演变成深喉,凉气逼人的房间终于迎来多日来唯一一股热浪。
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两个人都毫无保留。
第一缕朝晖洒进房间时,他们又找到了漫长黑夜的意义。
天渐亮,心渐明,两人依偎着彼此又勇敢依然。
老白照旧是出门前送来一些食物,得知齐临朝清醒过来也松了口气。不同于先前对断臂身份的警惕与严格,现在的老白对宗祈晖有种特殊的客气与放任。再加上齐临朝毕竟是为了救老白才深陷险境,所以老白对齐临朝防备也减低不少。
宗祈晖提出要带齐临朝外出走走透气,老白也不加阻拦,只是叮嘱不能走远,然后领着等在旅馆外的阴阳和哑巴一起外出。
早饭面条午饭面条,简陋的旅馆只有这些吃的可以下咽。
宗祈晖待齐临朝逐渐恢复体力,便和旅馆仅剩的前台打过招呼,两人一起往外溜达,特意朝着老宅相反的方向。
午后的田间小路,隔一段就有劳作者三三俩俩地躺在路边的树下休息。
他们走着看着,忍不住停下脚步。
金灿的麦谷,暖和的阳光,酣睡中的人和晃尾巴的狗将画面勾勒得安逸无比。
两人静静享受着惬意,虽然只有片刻但也弥足珍贵。
继续前行,他们穿越田野来到市集。这时喧闹已到尾声,大部分人已经满载而归,七手八脚地收拾筐篮准备回程。
宗祈晖左顾右盼,终于在一个小贩跟前站定,齐临朝立马跟上指指小贩身前的半笼子鸡。
小贩正愁货没卖光,这一看来了生意,赶紧将手机放到小车上殷勤地介绍,发现齐临朝不能说话后更是努力比划,不遗余力地推销起来。
宗祈晖一个侧身险些将小贩身边的小车撞翻,他连连道歉,然后给齐临朝使了个眼色便转身走入人群。
齐临朝会意地跟小贩讨价还价,手语讲不清楚就拿起小贩身边的计算器一顿猛按,小贩也积极让利,明显想着早点回家。可齐临朝就是不同意小贩的价格,最终小贩都急了起来,指着鼻子骂齐临朝得寸进尺。
这时消失有一阵的宗祈晖突然出现,又是一个不易察觉的眼色。
齐临朝赶紧按下暴躁的小贩,掏钱把鸡都买了下来。
两人拎上鸡往回走,把鸡带回旅馆交代前台帮忙收拾后,又起步往外。
前台忍不住问:“你们这是去哪儿?”
宗祈晖早有准备,头也不回:“药店。”
两人又往镇上的方向去,彼此没有交流,但都心照不宣。
齐临朝了解过,过去几年秦义风会亲自或安排林梦与宗祈晖定期见面沟通,还专门新开了个号码供宗祈晖专线联络。宗祈晖在老白身边一般不用手机,独自在外办事时才会就近买个老头机随身带着,他会将号码告诉秦义风或林梦,以便双方用暗号联系,矿山擒贼那次就是这样凑巧地交换了信息。
刚才宗祈晖趁齐临朝与卖鸡小贩周旋的空挡,顺走小贩的手机与秦义风的专线通了话,而现在他们应该就是往秦义风临时安排好的见面地点走去。
镇上的药房门脸很小,柜台上除了药还摆着很多杂牌保健品。
宗祈晖将齐临朝让进门,自己边进边喊:“你好,买一些补血药。”
“柜上自己拿。”店员懒洋洋回应。
宗祈晖拿起药正掏钱,手肘一歪碰撒了柜里的药瓶。
“欸,你这干嘛呢?没长眼睛啊?弄这一地你捡啊?!”店员鼻子都气歪了,说话没什么好气。
宗祈晖一听这话立刻摆出不高兴的样子:“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什么态度!”
“什么什么态度?”店员一脸不爽,“你毛手毛脚还有理了?!我真是倒霉,好好的一个下午来这么个不长眼的客人。”说着弯腰收拾,嘴里止不住骂骂咧咧。
宗祈晖回头将药放到齐临朝手上,把钱放在柜台上,然后想了想又从柜台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些什么装进兜里。做完这些,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店员身后毫不客气就是一脚。
店员直接摔了个嘴啃泥,捧着下巴哎哟哎呦地爬起来。
齐临朝从刚才就一直在观察这家小店,不知是不是哪里有暗道。现在见宗祈晖一闹,虽然不知道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他明白人这么做一定有道理,于是退让到一边静观其变。
宗祈晖等店员好不容易起身又啪啪两下将人放倒,还顺便砸碎了半个柜面。
店员这下叫喊声更大了,他抖抖索索一边后退一边掏出手机按键。
齐临朝听出那是报警电话立马紧张起来,但宗祈晖却泰然自若,还朝齐临朝笑笑暗示不用担心。
很快门外来了警车,下来两个小警察了解情况,宗祈晖始终一言不发,店员又叫嚣着不依不饶,无奈之下警察只得将三人带回派出所进一步处理。
齐临朝一路紧张,虽说宗祈晖出门时有黏上胡子稍作伪装,但万一……他不敢多想。
回到警局,两人用假身份完成了登记,等待店员录口供的空挡,他们被领到一个小型拘留室,待审问的人都被集中安排在这里。此时,房里已经等着一个扣着鸭舌帽的小青年。
齐临朝跟着宗祈晖坐下后就一直盯着门上的监控摄像头,他企图挡住宗祈晖的脸,生怕有人察觉宗祈晖的身份,但宗祈晖俨然一点都不担心。
突然,监控摄像头上闪烁着的红灯灭了。
齐临朝正觉得奇怪,身边又陡然升起一种压迫感。
是那个小青年在悄悄靠近。
齐临朝身子弱得双手拳都握不紧,但还是闪身挡在小青年和宗祈晖之间。
谁知小青年一个抬头声音清脆:
“小齐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