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临朝看着老白的断耳出了神,脑海里回闪了很多从前办案时的画面。他担心自己露破绽,赶紧又侧眼俯视桌下的长发男。
老白自顾自往下说:“坐在这个桌上的,就数你断臂年头最短。其他人都没动心思壮大队伍呢,你着什么急?”
宗祈晖大脑飞转,立刻将齐临朝往后拉了拉,然后屈身低头:“干爹对不起!是我考虑欠周,但他救过我几次还帮我背了人命,我不能看着他被警方带走,所以斗胆带来请干爹收留。”
“哦?人命?”老白又明知故问。
“对,还是条蓝命。”宗祈晖顺着接话。
其余三人听到这话都暗自吃惊,谁都知道这个“蓝”指的是警察。他们各有思索,再看向齐临朝时,眼神都明显有所不同。
老白注意到这种些微的转变,勾着嘴角转向齐临朝,开口前有意停顿得长了些:“你叫什么?”
齐临朝快速挥了挥手指,一旁的哑巴眼睛立刻凌冽起来。
宗祈晖跟众人解释:“他不会说话,叫他七仔就行。”
老白眼角扫过哑巴,哑巴立刻心领神会。他手里依然握着半温的茶杯,慵懒地抬起手半挡半做地比划个不停。
宗祈晖虽然紧张但依然不露声色。他大概看明白哑巴是问齐临朝怎么变哑的,但具体说的什么因为动作太快又隔着个物件,根本看不清。
齐临照毫不经意地看着哑巴,在哑巴停手的瞬间立刻做出回应。
哑巴佯装漫不经心但实际观察得细致,看到最后才朝老白微微点头。
宗祈晖明白,这只是老白对齐临朝最基本的考察。
长发吃了闷亏爬起来坐回座位,一边揉着胸口的痛处一边悄悄打量齐临朝。
阴阳和哑巴快速交换眼神,又纷纷低下头摆弄起手里的物件。
随着老白的沉默,房间里安静得可以清楚听到窗外的夜风。齐临朝没有任何动作,冷淡的神情也始终没变,但他开始不安自己刚才的冲动,心跳猛烈地敲打在耳边。
“对了!”
老白俨然一副猛然想起的模样,只有宗祈晖明白他肯定早有打算。
所有人望向老白,静静等待后话。
老白语气平静:“这次把你们紧急召回,是因为我们上批尾货,被人截了。”
除了长发,所有人大吃一惊。
老白脸色阴沉:“这事儿,应该是胖头干的。”
阴阳和哑巴几乎同时挑眼皱眉,神情都很不安。
宗祈晖反复在脑海里搜索“胖头”这个名字却毫无头绪,他见大家都不接话,只好小心发问:“干爹,这个胖头什么来头?”
老白瞬间凄厉起来,他没有回答只是瞟了眼长发。
长发张嘴片刻没有发声,而是有所顾虑地看向齐临朝。
老白微微扬起下巴,长发这才断断续续地说起当年的事。
“二十几年前,干爹刚刚开始在坤叔手下做事,那时坤叔最得力的助手就是胖头。干爹才能显著,抢了几次胖头的风头。胖头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这家伙卑鄙无耻,竟然趁干爹外出办事往回赶的机会在干爹车里做了手脚!”
阴阳和哑巴显然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此时都面有阴影不敢抬眼。
老白努力维持面不改色,但眼皮不自然的抖动还是暴露了波澜。
长发顿了很久,声音轻得像是说重了又会再伤老白一道:“最后,干爹死里逃生只是伤了耳朵,可干爹的老婆孩子都不幸……”
老白闭上眼,将眼里的火勉强盖住。
长发刻意跳过刺耳的字眼往下说:“干爹大难不死,动用所有资源对胖头赶尽杀绝,他不敌干爹逃去境外,从此销声匿迹。坤叔从那时起也慢慢开始器重干爹,干爹后来多方打听胖头的下落都了无音讯。”
大家听完长发的叙述,每人都有所疑惑。
长发也知道大家在奇怪什么,边从随身包里往外掏东西,边接着说:“我这回接完货一转眼的功夫,货就被换成了这个。”
所有人屏息凝神,桌上豁然出现个似曾相识的稻草人。
齐临朝大惊,没想再次见到这个三年前解开一切谜团的玩偶。
宗祈晖怕老白注意到齐临朝的神情,连忙大动作捡起稻草人上下翻看:“这不是以前各条线路用来对货的暗号吗。三年前在默市被人发现后干爹就停用了,怎么现在又突然出现?”
阴阳和哑巴也觉得诡异,纷纷探身打量眼前的物件。
宗祈晖离得最近观察得尤为仔细,大家都能感觉到这个稻草人的与众不同。
“不一样。”阴阳最先看出端倪,“以往的挂件都戴着大草帽披着花衬衫,这一个穿的却是T恤短裤。”
大家恍然大悟,一切确实如阴阳所说。
宗祈晖余光感觉老白看了自己几眼,抬眼望去却发现老白挪开了目光。他一时理不清老白的用意,便缓缓放下稻草人:“干爹,这个稻草人有什么特别?”
老白清了清嗓没有直接回答:“你们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一直用稻草人做暗号?”
众人无言,大家都是领活办事,从不多问。
老白眼眶突然泛潮:“我儿子当年只有3岁,又聪明又懂事,谁见了都喜欢。”
大家第一次听老白说起从前的事,此刻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老白的思绪在回忆里停了很久,脸上的温情逐渐消失:“出事那天我本该一个人上路。但我儿子给我做了个戴草帽穿衬衫的稻草人,非要亲手挂在我车上,说这样能一路平安。他还缠着我带他兜风,我实在拧不过就想带他们母子到附近的大巴站。结果车一开动我就知道,刹车被人做了手脚……”
所有人都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那一天,我儿子身上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老白的手颤抖地指向桌上的稻草人。
大家立刻明白这其中的厉害轻重。
“当天的情景,除了我就只有胖头知道。”老白顶着后牙槽,说出来的每个字都用了十足力气,“他这次回来,绝不仅是抢货这么简单。这个稻草人,就是他给我下的生死战书。”
长发男忍不住握拳拍桌:“干爹!我去把那混蛋连根铲了!”
阴阳缓缓将身子往后靠,虽有犹豫但还是鼓起勇气表态:“干爹,让我做什么您说句话就行。”
哑巴也用手势表达决心,并小心地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微弱的颤抖。
老白环顾一周未置可否,但眼神分明在齐临朝的方向停了半秒。
齐临朝还没搞清楚状态,就听宗祈晖接过话茬:“干爹,让我和七仔去吧。”
老白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用征求意见的姿态看向其他人。
阴阳和哑巴明显如释重负,轻微地摇头以示无异。
长发对着软糯的阴阳和哑巴嗤之以鼻,他索性站起来面向老白:“干爹,还是让我去吧!这个新来的家伙太可疑,和胖头同时出现,谁知道是不是胖头的人。”
齐临朝刚要发作就被宗祈晖伸手拦住。
老白早有思考:“胖头如果在我身边有人,也绝不会是新人。”
几人一听身子都紧绷起来。
“况且……”宗祈晖有意加重语调,“胖头是在你长发接货时动的手脚。”
“你!”长发男一听这话急了,指着宗祈晖鼻子就要上手,出招还直奔宗祈晖不方便的胳膊。
宗祈晖腰停背直,毫无躲闪之意。
齐临朝一个侧步上前,眼疾手快拦住长发男的进攻,三两下又将人翻到在地。
宗祈晖示意齐临朝收手,然后转向老白,“干爹,我说事实而已。”
老白嘴角微翘,显然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长发,没有人怀疑你什么。但你去接货时已经露了脸,不好再接近胖头了,这事就让断臂他们去处理。”
长发跳起来依然不甘。
老白摆摆手,威严又无声地宣布这就是最后决定。
长发再不情愿也只能鼓气作罢。
宗祈晖立马拽着一直瞪着长发的齐临朝向老白的方向微微倾身。
老白又仔细看了眼齐临朝,视线挪开时话锋一转严厉许多:“你们仨也别闲着,趁这几天在一起把前段的帐对了,那些不清不楚的东西,尽快给我扯明白,别等着我亲手缕。”
“是,干爹。”
“是,干爹。”
长发男和阴阳立即答应,哑巴也同时点头。
老白稍微放松了些:“你们仨先下去吧。关于胖头,我再交代两句。”
长发男怨气冲冲地白了宗祈晖和齐临朝几眼,才跟着那两人往里退出房间。
屋里安静片刻,老白示意宗祈晖和齐临朝分别坐下。
宗祈晖刚坐下:“谢谢干爹。”
老白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身体舒展开来:“谢我什么?我让你把人带过来又放任长发刁难你,你不应该怪我吗?”
宗祈晖立刻接话:“我明白,干爹这是为我好。”
“哦?”老白起了兴致。
宗祈晖给齐临朝使眼色,正好也解释给他听:“干爹如果直接给我加人,惹得他们几个眼红绝不会太平;我主动请求带人,干爹也不好一口答应。现在七仔身上已有蓝命,如果能和我一起拿下胖头,那他们就只能服气了。”
齐临朝这才懂宗祈晖刚才为什么主动啃下硬骨头。
老白还没听完就开始笑得舒心:“你果然,从不让我失望。”
宗祈晖庆幸自己猜中老白心思:“谢谢干爹。”
老白又看向齐临朝:“七仔,确实没想到你真的会跟断臂过来。不过你来了,我很高兴。”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环和一个信封,轻轻放在桌上往齐临朝的方向推了推。
齐临朝一脸茫然。
宗祈晖轻车熟路地拿起手环往齐临朝手上扣:“这是干爹送你的礼物,信封里是你出门办事用的假身份,用一次换一次。”
齐临朝试探性伸出手臂,手环便正正好好地落在手腕上。他上下动了动胳膊,那手环质地轻盈,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老白微笑:“七仔,你放心,只要你跟着断臂好好表现,我绝不会亏待你,不会亏待你们。”
齐临朝在宗祈晖眼神的指示下伸手表示感谢。
老白又看了齐临朝几眼,笑得有几分满意。
齐临朝不太自在,总觉得老白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怪。
宗祈晖不忘正题:“干爹,胖头那边有什么线索?我和七仔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一早出发。”老白理了理衣领,“我和你们一起去。”
齐临朝不觉有疑但宗祈晖却惊得忘了回复,老白过往几乎从来不亲自参与这类行动。
老白没有理会宗祈晖的错愕,而是捡起桌上的稻草人自言自语:“这么多年,是时候有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