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在树林里坐成三角。
齐临朝觉得奇怪:“小流,你怎么会在这里?出任务?”
刘流没有回答,反而冲宗祈晖毫不客气:“你什么人?为什么跑?”
宗祈晖看看刘流又看看齐临朝,低下头一言不发。
齐临朝拍拍刘流后背:“小流你别急,先说说为什么追他。”
“小齐哥不知道你听说了没,刚才那个高速休息站之前出现了持枪劫匪,猩……”刘流眼神突然黯淡,他嘴唇发抖,一字一句都仿佛费劲浑身力气,“你那个林梦师兄,查案时,殉职了。”
宗祈晖和齐临朝对视一眼,两人都忘了刚才那个就是丢下林梦的休息站。
“休息站没有监控,目击证人只看到劫匪留着络腮胡。”刘流无力地指向宗祈晖,“我等了好几天,只看到他这么一个大胡子,本来只是想上前盘问,可他奋力反抗又落荒而逃,我就以为……”
齐临朝解释:“枪击案和他没关系。你刚才凶神恶煞地冲上去,又没有表明警察身份,换作谁都会是这个反应吧。”
刘流盯着宗祈晖依然满腹怀疑:“他摸到我警枪才跑的,我能感觉到。”
齐临朝看向宗祈晖,宗祈晖轻微地点了点头,齐临朝瞬间明白宗祈晖刚才是准备凭自己的力量甩掉警察再想办法跟自己汇合。又要防老白又要干仇家还要躲自己人,齐临朝看宗祈晖一副家常便饭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刘流还不死心:“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休息站?”
齐临朝斟酌片刻,开口解释:“他是我的线人,我可以保证,他不是凶手。”
其实刘流刚才看到齐临朝对宗祈晖的保护也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找错了人,此时听到明确答复,刚才一直吊着的一口气瞬间泄掉。
齐临朝没想明白:“持枪案应该是阡市警方负责,你怎么来出现场了?”
“我之前跟秦队申请调到阡市,因为跨省流程走了快一个月,前几天刚批下来。我想定下来再告诉你,可你一直不在。”刘流灰冷的表情透出悲伤,“这是我到阡市后的第一个案子。”
“明白。”齐临朝不敢乱说,只好咬着牙劝解,“放心,案子早晚会有线索,林梦师兄不会白白牺牲的。”
刘流仿佛突然被什么击中要害,握紧拳将头埋在双臂之间。
齐临朝隐约听到刘流的哽咽:“这一切本来是个惊喜……为什么……”
宗祈晖一声长叹,表情已看透一切,他用眼神提示齐临朝看向刘流的手。齐临朝这才发现刘流一直在转动自己食指上的戒指。
金黄的阳光穿过树枝落在光滑的戒面上,一个大写“L”闪闪发着亮光。
齐临朝瞬间懂了,他看着眼前孤立无助的刘流,就像看着三年前绝望痛苦的自己,那种心如刀绞至今还在他心尖留着无法完全愈合的伤痕。
刘流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抹干眼角重新振作:“小齐哥不是被派去外地学习了吗?为什么在这里?”
齐临朝抿抿嘴没有发声。
“我明白,你们都一样,要执行秘密任务。”刘流苦笑着收枪起身。
齐临朝知道刘流的这个“你们”指的是自己和林梦。
“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时间,我该回休息站了。”刘流利落地拍掉身上的土。
“小流!”齐临朝拉住转身要走的刘流欲言又止,他将乞求的目光投向宗祈晖,心里萌生的念头立刻被宗祈晖的一个眼神狠狠按下。
“我明白的。”刘流表情很淡但很坚定,“小齐哥,我今天没有见过你,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你们不要回休息站了,刚才那么一闹太引人注意。前面有个村子,你们到村里借辆车去大巴的下一站吧。”
齐临朝一把拽住面无表情的刘流,没有征求宗祈晖的许可便直视刘流的眼睛压低声音,“小流,你有任何情绪,可以去找秦队聊聊。”
刘流悲凄地摇头:“小齐哥,没有用的。”
齐临朝侧身挡住宗祈晖视线,伸手在刘流的戒指上用力一摁:“小流,相信我,或许秦队真的可以帮到你。”
刘流还想再问,齐临朝已经松开手,祥装没事地站回宗祈晖身旁。
宗祈晖偏过头一声不吭。
刘流似懂非懂,但眼里明显亮起一束光,他摆摆手便往休息站方向跑去。
齐临朝看着刘流逐渐消失的背影如释重负,回头却发现宗祈晖脸上尽是不满甚至还有些愤怒。
“祈晖。”
宗祈晖一动不动。
“祈晖你别生气。”齐临朝从没见过宗祈晖这个表情,“我没跟小流说什么,就是让他去找秦队,如果秦队觉得小流可靠,告诉他真相未尝不可。”
宗祈晖依然无言,眼神冷得可怕。
齐临朝接着解释:“秦队最多告诉小流林梦没死,绝不会透露我们行动的。”
宗祈晖掏出根烟叼在嘴里,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在林中又用力把烟塞回盒子。
齐临朝慌了:“祈晖你说句话。”
宗祈晖一脸严肃:“秦队让你听从我的指挥,相信我的判断,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记得?那我刚才逃跑前跟你怎么说的?”
“祈晖,刚才那个情况……”
宗祈晖提高声调,这是他第一次对齐临朝这样:“我就问你,我怎么说的?”
齐临朝低头:“到下一站等你。”
宗祈晖瞪起眼睛:“那你呢?”
齐临朝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放心不下你。”
宗祈晖努力控制情绪:“我知道,我也是,但很多事情你想不明白。就像刚才,如果我真的遇到危险,你不跟来或许还能找到救我的方法,你跟着来,那我们可能就同时被困了。”
“可你跑开时就知道小流是警察。”齐临朝不解,“为什么还要支开我呢?”
“越是警察越是要支开你!”宗祈晖也急了,“你太相信那身警服了!不是所有人套进那身衣服就和你一样黑白分明的!”
齐临朝呆住。
“你刚才一看对面是警察就立刻张口说了话,你的身份呢?你的角色呢?你那份引以为豪的使命呢?!”
齐临朝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我和小流认识。”
“好!在他面前你确实没有装的必要。”宗祈晖越说语速越快,“那你没有想过,万一他是老白的人?你这样贸然冲过来,辛苦给你做起来的身份,林梦的假死,是不是就全部暴露了?!”
齐临朝脑子很乱:“小流怎么可能是老白的人?”
“凭,什,么,不,可,能?”宗祈晖突然靠近,一字一顿,眼神深邃。
齐临朝被盯得心里发麻,脸色白得难看。
宗祈晖最怕看到齐临朝这副模样,心立马揪起来跟着疼:“这也是为什么我打心眼里不希望你跟我去,太多明里暗里的污秽,看到听到都让人受不了,更何况要置身其中。”
齐临朝伸手按住宗祈晖的胸口,任心跳拍打自己的掌心,猛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东西。
宗祈晖将齐临朝搂在怀里:“我再提醒你一次,秦队给你的假档案里,你多次打架闹事进局子,是个容易冲动喜欢动武的人。”
齐临朝早已将那些背得滚瓜烂熟:“我知道,我记得。”
宗祈晖声音轻柔但语气严厉:“你跟着我在老白身边,平时按照档案里的性子处事没有问题。但关键时候,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听我的,好吗?”
齐临朝深深点头,将宗祈晖抱得紧紧。
两人也不敢耽误太久,很快便找到附近的村庄,顺利租下小车赶到大巴下一站,然后重新开始颠簸的车程。
太阳一路跟着车,越过山尖,拂过清水,穿过农田,隐入红云。
两人路上随便吃了口,又交替着眯了会眼,车进终点站时,多少都有些乏。
宗祈晖领着齐临朝摸黑往老宅的方向走,齐临朝按捺着紧张的情绪,借着月光熟悉周边的环境,走着走着就停到一处大院门前。
“就是这里。”宗祈晖看向齐临朝。
齐临朝深呼吸点点头,主动伸手推开大门。
两人一前一后迈进大厅,屋里人已经围桌坐好。
老白理所当然地坐在正对门的主位:“今天怎么这么晚?”
“遇到点事耽误了。”宗祈晖边走边回。
老白认真看了眼齐临朝,嘴角还隐约露出半点笑意。
其他几人尤其长发视线一直聚集在齐临朝身上,意外之余多少带点敌意。
齐临朝一直提醒自己保持冷静,但真见到老白时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他没有想到如此普通,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慈祥的小老头,竟然能够动动嘴就轻易夺走那么多人的性命。
宗祈晖在桌前站定,回头给思绪有些凌乱的齐临朝使了个眼色。
齐临朝回过神,下意识抽开椅子坐下。
长发男一拍桌子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你TM什么东西啊?”
老白没有表态,阴阳和哑巴也安静地把玩手里的香炉茶碗。
齐临朝怒目反瞪,但除了起身不知还能如何反应,他顾忌宗祈晖,担心自己掌握不好软硬失了轻重。
还是宗祈晖稳,他不紧不慢开口:“他是我的人,和我一起的。”
“你的人?”长发男鼻子一哼,“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东西啊?轮得到你往这带人吗?!你问过干爹了吗?!
宗祈晖看了眼老白,见老白丝毫没有帮腔的意思,只好寻思着自己解释:“他是我请过来帮我的,绝不会插手过问你们的事情,所有的分成也都算在我的份额里。”
长发一脸不屑:“谁没几个听话的手下?你看其他人往这带了吗?”
老白突然抬眼:“手下?”
宗祈晖愣了一会,慢慢领会了老白的用意。他犹豫片刻,沉着声解释:“他不是我手下,是我的朋友。”
老白微微皱眉,三人也立刻投来异样的目光。
宗祈晖意识到问题所在,行走在刀尖上的人身边只有阵营哪来的情谊。他正思考接下来怎么应付,身侧突然有了动静,低头一看惊得呆在原地。
长发、阴阳和哑巴也都有所察觉,一个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就连老白也有些出乎意料。
齐临朝刚才,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和宗祈晖的手牢牢地握在一起。
简单无比的动作,让二人关系不言而喻。
宗祈晖手暖暖的,脑子却一片空白。
阴阳和哑巴双双回过神来,他们偷偷瞟了眼老白但看不出明确态度,便都不露声色地偏过头。
长发男愣了半天冷笑不止:“我当是什么,原来是枕边人!你TM胆子也太大了!什么阿猫阿狗的,你要是喜欢养在家里就完了,带过来是什么意思?当我们这是小作坊夫妻店呢?!”
宗祈晖听到“阿猫阿狗”就已经咬紧牙槽,他最后又看向老白,这回老白索性闭上眼养神。
长发男猜老白也不赞同,便更加放肆地站起来指着齐临朝的鼻子:“你……”
话音刚起,齐临朝猛然动作。
“啪”
“嘭”
“咚”
齐临朝抬手落劲,正好拍在长发男的手臂,长发男本能勾手还想回击被齐临朝紧追一拳捶在胸口,最后身不由己往后倒在地上,重心不稳间手胡乱挥舞还不小心打到老白的侧脸。
众人回过神时,长发男正在地上龇牙咧嘴,老白的耳朵则明显缺了一块。
还是宗祈晖反应快,迅速捡起地上的半片假耳恭恭敬敬递给老白:“干爹对不起,他脾气冲,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
老白睁开眼睛接过假耳片安好,言语间带有明显的责备:“断臂,你这样不打招呼随便带来新人,确实是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