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临朝只感觉自己手脚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止不住颤抖，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嘴角就划过一丝抽搐。
眼前变形的车门耷拉在车的一侧，破损的玻璃和撕裂的车体上还留有鲜明的血迹，被火烘烤之后发出渗人的黑色。
但是，被压扁的驾驶座上，赫然空无一人。
庄岩也同样如释重负，默默放下手里早已干涸的灭火器，但他只轻松了一秒便又沉重起来：“即便小顾不在车上，也不能说明他没有危险，我们要赶紧找到他。”
齐临朝立刻起身环顾着四周：“小顾哥应该是翻车后自己爬了出来，那他只有三条路，要么往山上走，要么往山下走，要么进山。”
“嗯。”庄严表示认同，“来的路上不见人，肯定没有下山。他身上有伤，进山的可能性也不大。”
齐临朝这时发现地上有隐约的血迹，便顺着上山。庄岩给胡队打电话汇报完情况，又回车取了几瓶水便快步跟上来。
大约走了十分钟，两个人身后的车早就完全看不见影。又是一处拐弯，庄岩突然飞奔起来：“小顾！”
齐临朝寻声望去，只见路边有个人影歪歪斜斜地靠坐在山岩边，脑袋无力地耷拉着，手机掉落在一旁。
“小顾哥！”
“小顾！”
“小顾哥！”
“小顾！”
顾韦在两人急切的呼唤声中勉强睁开眼睛，一看清两人的脸就想说话，可刚要开口就咳个不停。
“不急不急，你先喝口水。”庄岩赶紧拧开水小心地喂顾韦，“身体怎么样？哪里受了伤？”
齐临朝看着满脸是血的顾韦忍不住哽咽：“小顾哥……”
顾韦吞下几口水嗓子总算舒展开来，他摆摆手努力显出轻松的模样：“我没事，一点小伤，没事。”
庄岩放下水瓶从头到脚细心地检查着顾韦的身体：“确实没有明显致命的外伤，那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脑震荡、内脏破损什么的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顾韦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被庄岩一把摁住了：“救护车马上就到，在那之前你给我老实呆着！”
“小顾哥你就听话，别动了。”齐临朝也跟着劝，顾韦总算安分下来。
庄岩待顾韦呼吸平稳才再开口：“宗祈晖人呢？”
顾韦没有回答，下意识地看向齐临朝一脸歉意。
齐临朝知道这是为了追踪器的事，赶紧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顾韦不必在意，随即又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庄岩没有看懂也根本不在意两人暗暗地交流，沉下声再次询问： “他究竟做了什么？”
顾韦挪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我五点从游龙会出来时发现宗祈晖的定位在移动，我觉得奇怪就往定位的方向开，离得近了才发现那就是之前发现刀疤刘踪迹的小院。”
“五点。”齐临朝不禁心凉，“原来他是五点走的。”
庄岩侧身坐在路上，边听边认真思索。
“宗祈晖当时身上背了一个大包。”顾韦仔细回忆着细节，“可能是因为着急，包的拉链都没有拉好，上车时从包里掉落出一大袋白色的东西。”
庄岩立刻反应过来：“那批货？！”
齐临朝听到自己希望破灭的声音，内心迎来前所未有的黑暗。
顾韦点点头：“很有可能，我看他的样子着急见人于是跟你发了消息然后赶紧跟上去。我一路都跟得很小心，宗祈晖应该是进了盘山路才发现的我。”
庄岩看出顾韦的心有不甘，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你们上来时应该也有体会，这路况……我车速又快……一不留神……”顾韦说着突然头疼欲裂，他痛苦地捂着额头满头大汗。
齐临朝紧张不已：“小顾哥要不要紧？”
顾韦缓缓地摇摇头，但刚才惨烈的一幕依然灼热在心间。
“过去了过去了。”庄岩连声安慰，“好在你及时自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顾韦突然抬眼看向齐临朝，“是宗祈晖救了我。”
齐临朝一怔，心里某个角落亮起星火。
庄岩这下听不明白了：“宗祈晖？他没有趁机逃跑？”
“他是开车跑了，可不一会又徒步返了回来。”顾韦神情复杂，“那时我头晕眼花四肢使不上力，是宗祈晖大叫着我的名字，然后徒手扒开车门把我拽出来的。”
“那你靠在这里是？”庄岩难以置信。
“也是他。”顾韦点头，“是他把我背过来的。”
这时庄岩手机响了，他低眼一看便稍作示意走到一旁接听。
“宗祈晖背我时脚步踉跄，应该是救我时弄伤了腿。”顾韦回忆时伴随着剧烈的头痛，“而且我清楚地听到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
齐临朝内心翻涌起千涛万浪。
“他返回来时根本无法判断我是否有能力逮捕他，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我的枪掉落在车里，他还想尽办法帮我捡了回来。”顾韦拉开外套露出枪柄，然后指指地上的手机，“最后他检查了我手机信号，又站在不远处看着我发送完消息这才急冲冲地跑开。”
齐临朝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画面，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宗祈晖深邃的眼眸。
顾韦突然重重拉住齐临朝胳膊:“他包里那东西的量，一旦被抓就是极刑。”
“小顾哥，你想说什么？”齐临朝心乱如麻。
“小齐，他救了我一命。”顾韦很笃定，“你没看错,宗祈晖不是坏人，起码不完全是。”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齐临朝垂下眼帘转动着手上的戒指，“我们，我们已经结束了。”
顾韦语重心长：“小齐，我要庄岩一定把你带来，就是想提醒你……”
“小顾哥放心。”齐临朝想起顾韦之前的叮嘱，纵然不忍想象但眼神依然坚定，“我绝不会因为感情忘记自己的身份。”
“他们都到了！”庄岩挂了电话，“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接他们。”
顾韦看着庄岩往山下方向跑去，偏过头压低声音：“小齐，我当然相信你不会徇私枉法。但现在宗祈晖只有自首加配合调查才有可能保住一条命。”
齐临朝双眼早成汪洋，他已经猜到了顾韦的用意。
顾韦深深地呼着气，说话越来越艰难：“宗祈晖知道我找了支援，肯定不会傻乎乎地继续开车，你要快，要赶在庄岩他们之前找到他。”
“小顾哥！小顾哥！”齐临朝眼看着顾韦渐渐失去意识，焦急地唤个不停。
“找到他，劝他投案，他只可能听你的……”顾韦用微弱的声音说完便双眼一闭瘫倒在齐临朝怀里。
齐临朝紧紧抱住顾韦，哽咽不已：“哥……哥……”
庄严带着一行人一路跑上来，医护人员很快便对顾韦进行了初步处理并将人抬上救护车紧急送往医院。
“庄哥，宗祈晖的车被弃在前面不远处，人不见了。”小戚骑着摩托车探路归来，脚刚落地就迫不及待汇报。
“他知道我们会封掉出山的路。”庄岩找来附近的地图摊在地上悉心琢磨，“除了一上一下，宗祈晖现在只可能是进山了。”
齐临朝也凑过来蹲在地上研究地图，目光被山脚下那几个新建的小区吸引：“这……”
庄岩顺着齐临朝的目光发现了他的怀疑，回头望向小戚。
小戚反应也快：“那几个小区我们刚才打电话问过，保安室都说一早上进出没什么异样，全是业主用门禁卡开的门。”
齐临朝沉着脸若有所思。
庄岩将所有人两两分成一组进山搜捕，然后径直走到齐临朝跟前：“小齐，我跟蒋队打过招呼，他说你队里的事可以先放一放。现在咱俩一组……”
“不。”齐临朝回绝得突然又坚决。
庄岩一愣。
齐临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支吾着解释：“不好意思庄哥，我想先去看看小顾哥。”
“我明白。”庄岩特别理解齐临朝的心情，赶忙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开我的车去医院吧，小顾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
“谢谢庄哥，不用了。”齐临朝连连摆手，起身低头就往山下跑。
他一口气跑下山，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出租车却没有招揽的意思。他沿着路继续跑，边跑边整理思绪。
很快齐临朝喘着气停在一个僻静的小区门口。他对门卫亮出警员证顺利进入大门，然后寻着记忆走进其中一栋楼并操控电梯停在一个熟悉的楼层。终于，他在一扇门前站定，捂住猫眼按响门铃。
屋子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齐临朝却很笃定，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敲着门框。
“谁呀？”
半晌，小川迟疑的声音才从门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