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祈晖的命算是保住了。

“这都不是命大两个字能形容的。”医生无比感叹，“病人身上每一枪都逼近要害，加上失血过多，他能挺到医院就算是奇迹了。”

“他还会有生命危险吗？”齐临朝揪着心尖不敢放松。

“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去了，接下来……”

“接下来，我想给病人尽快办理出院。”华家游一脸淡定地抢过话。

医生气得口罩险些掉下来：“没这么胡闹的！病人还需要……”

“我已经在他家准备好最专业的护理团队和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另外还有需要医生只管开口。这院，我们肯定是不住的，还请医生谅解。”华家游很有礼貌，但态度极为强硬。

医生瞬间无语，他知道以华家游的身份和财力，要在半日之间打造一处比肩甚至超越医院的顶级私人疗养所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的齐临朝此时才猛然记起宗祈晖的恐惧症，如果宗祈晖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医院很有可能抽搐不止从而加重病情。想到这一层齐临朝暗暗感激并佩服心思缜密的华家游，竟然能提前安排好一切。

“滋滋”

齐临朝手机闷响，是顾韦发来的消息。

“搜捕暂无结果。另外，我说你腿伤复发跟队里请了几日假。”

齐临朝赶紧道谢并把宗祈晖脱离危险的消息一同回过去。

这时护士通知家属可以看望病人。

华家游朝齐临朝使了个眼色便转身去找医生商议出院方案，齐临朝则忐忑不安地跟着护士来到病房。见到宗祈晖的那一刻，齐临朝强撑的坚强都化作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一地。

宗祈晖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意识还沉浸在麻药里没有完全恢复。他眼皮抖动，眼神忽明忽暗，嘴里喃喃念着：“临……临朝……”

齐临朝握住宗祈晖冰凉的手久久呜咽着说不出话，见宗祈晖嘴唇微动便赶紧将头靠上去：“祈辉，你想说什么？”

“对不起……”宗祈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祈辉……”齐临朝一开口就溃不成军。

“别怕……我没事……没事……”宗祈晖无意识吐出的每个字眼都像细针深深扎在齐临朝心尖。

“祈辉，我知道……知道……”

宗祈晖在药效的作用下又昏睡过去。

齐临朝贪婪地听着宗祈晖微弱的呼吸，再也不舍得离开半步。

所有人回到宗祈晖家里，已是后半夜。

这里的一切都变了样，宽敞明亮的卧室摆满了各式精密的仪器，五六个专业人员带着职业的微笑各司其职地忙碌着。宗祈晖昏睡在床上，齐临朝则仿佛长在一旁的椅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宗祈晖，稍有异动便紧张万分。

第二天上午，宗祈晖总算是醒了过来。

“祈辉，能听到吗？”齐临朝凑到宗祈晖耳边。

“能。”宗祈晖抖动着双唇挤出轻音，眼神飘散地环顾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直到看见齐临朝才明显安心不少。

“别怕这不是医院，是你家。你可算醒了，醒了就好……”齐临朝鼻头发酸。

旁边的医护人员赶紧着手检查各项体征，一直等在客厅的华家游也赶到床边在宗祈晖耳边低语：“小宗你放心，这些都是我请的人，绝不会乱说话，你安心养伤就好。”

宗祈晖看着华家游又看看齐临朝，心领神会地用眼神表达了谢意。

随后华家游又朗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推说有事要办拖着彻夜未眠的身子匆匆离开。这时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确认各项指标都正常，便也识趣地退出房间。

齐临朝小心地卧在宗祈晖一侧，抚摸着宗祈晖的头发一遍遍地亲吻他额头。阵阵疼痛从多处伤口一同迸发，宗祈晖将痛苦狠狠下咽。

“祈辉不要忍着疼。”齐临朝轻轻抚摸宗祈晖咬紧的腮帮。

“不疼了。”宗祈晖齿间一松。

“我疼。”齐临朝的眼泪划到宗祈晖额头，热热的又凉凉的。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

在生死大门的两侧交换位置的二人惺惺相惜地靠在一起，很快宗祈晖就带着甜甜的温度再次坠入梦乡。

下午宗祈晖清醒时，顾韦已等候多时。为了不让宗其辉消耗过多体力，顾韦尽量将问题问得简短直接。

“你为什么会去那个废弃仓库？”

“找申龙。”宗祈晖也很干脆。

“你怎么知道他在那？”

“碰运气。那是游龙货运长时间不用的老仓库，几乎没人知道。”

“找申龙干什么？”

“他在游龙会惹下很多麻烦需要处理。”

“是申龙开的枪吗？”

“是。”宗祈晖微微皱眉闭眼。

“他为什么开枪打你？”

“因为我说要报警。”宗祈晖偏头转向齐临朝，“对不起，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有枪……”

齐临朝见宗祈晖这时还满眼都是自己，心疼得五脏六腑直难受。

“申龙后来去哪了？”

“不清楚，我倒下没多久你们就赶来了，他应该跑不远。”

顾韦又问了很多却没有得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他让齐临朝留下继续照顾，自己匆忙赶回警局交差。

医护人员给宗祈晖换药时，宗祈晖突然惦记起齐临朝腿上的伤，硬是看着医护人员帮忙拆了线才彻底放下心。

齐临朝几乎没合眼地守到第三天一早，直到从熟睡的宗祈晖脸上看到一丝血色，心里才终于感觉到久违的踏实。

“滋滋滋”

自从顾韦帮忙请假，齐临朝的手机已经很长时间没响过了。他盯着屏幕半天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赶忙退出卧室躲进隔壁的洗手间：“秦队！”

秦义风依旧十分关切：“小齐，腿伤怎么样了？”

齐临朝有些心虚：“快，快好了。”

秦义风话锋一转：“没什么大碍就赶紧回来吧。”

“秦队，我想……”齐临朝犹豫得很。

“小齐。”秦义风语重心长，“我们不能因为受到一点打击，就忘记自己的使命。现在整个大队都在全力搜捕申龙，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希望能亲手抓他归案。”

秦义风说“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几个字时语气尤为中肯。齐临朝一时揣测不出这话里的含义，只是出于本能地前胸一挺：“是！秦队！即刻归队！”

挂掉电话走出洗手间，齐临朝却犯了难。

虽说满屋子都是专业人员，但齐临朝却始终不放心留下宗祈晖一人。他担心宗祈晖醒后，连个安心说话的人都没有。

“齐警官。”

齐临朝闻声回头，客厅里赫然出现小川略显拘谨的身影。

小川俨然早有预料丝毫没有惊讶：“那天在医院我就知道你是那个让小宗哥兵荒马乱的人。后来游老大禁止我们任何人过来探望，我立马猜到你肯定守在这里。”

“哦。”齐临朝无意冷漠，只是不知该说什么。

“这钥匙是小宗哥很久以前放我这的，我偶尔会趁他不在过来帮他打扫屋子。”小川扬起手里的钥匙边说边谨小慎微地观察齐临朝反应，“我实在是忍不住想来看看小宗哥，绝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的。”

“祈……”齐临朝有些不自然，“宗祈晖他好多了。”

“有你陪着，小宗哥肯定好得快。”小川尽力掩藏起落寞。

“小川……”

“齐警官，虽然怎么都没想到是你，但我真的特别为你们高兴。”小川眼含泪花嘴角却带着笑。

齐临朝被小川的真诚打动，心里却不禁担忧：“祈辉他不希望……”

小川秒懂：“齐警官放心，除了游老大和我没有其他人知道。”

齐临朝苦笑着点点头，喉咙又像是卡了什么硬物。

“齐警官要是不嫌弃，我可以替你留在这。之前小宗哥跟我说得很清楚，我不会有其他想法，而且我保证你一回来我就走，你要走了我再来。”小川小心地拿捏分寸。

齐临朝第一时间想要回绝，但他思来想去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忽略内心错综复杂的感觉沉沉点头：“那麻烦你了小川，帮我好好照顾他。我……”

“齐临朝什么都不用说，早点回来就好。”小川郑重其事地将握得温热的钥匙交到齐临朝手上。

齐临朝看着小川坐到宗祈晖床边的椅子上，恋恋不舍地抚了抚睡得正香的宗祈晖，悄然退身关上房门。

*

警局里，所有人都在唉声叹气。

“我们在仓库附近地毯式搜索了这么多天，申龙的人影没见着，倒是跟着警犬兜兜转转挖出一副陈年尸骨，真是见鬼了！”小林心有不甘。

“一个案子一个案子来！” 蒋劲缕清思路，“法医和物证那边正在想办法确定白骨身份，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申龙逮捕归案。”

大林突发奇想：“仓库离湖不远，你说申龙会不会掉湖里了？”

“掉湖里也得有个尸首吧？”蒋劲头发都急得竖了起来。

“报告！”齐临朝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研判室门口。

蒋队只当是齐临朝腿伤好利索了归队，稍一点头便接着沉思。顾韦见状赶紧示意齐临朝坐到自己身边。

“他没事了？”顾韦声音轻得只有齐临朝能听见。

“小川在呢，没事。”

“小，小川？”顾韦理解得很费劲，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八度。

齐临朝没有理会顾韦的诧异，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案情的讨论中。

大林继续猜测:“申龙会不会是游到对岸去了？”

“不可能！湖虽然不大，但我们赶到时申龙刚刚逃走，那时湖边已经布满了我们的人。除非他真的是神龙，不然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憋着一口气潜游到对岸。”蒋劲再次否决。

大林开始抓耳挠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空旷的地方，一眼望去除了我们的人就是我们的车，申龙能躲去哪里呢？”

齐临朝一听灵光闪过：“当时的警车，停在哪个位置？”

顾韦回忆：“就在仓库外，离宗祈晖中枪的地方不远。”

“你们进仓库后，警车附近是不是就没人了？”齐临朝这么一问，所有人都如梦初醒。

蒋劲立刻派人将到过现场的警车彻底检查一遍。

紧接着又是一番讨论，齐临朝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跑回座位然后带回一个优盘插到投影上：“之前我翻查佳欣商店附近的监控看到申龙这个画面，不知有没有什么帮助。”

众人随着齐临朝的手势看向申龙进出厕所前后的画面。

“这后来拎着袋子出来这人，不是看守所刚退休的周所长吗？”顾韦第一个反应过来，“我们去看守所调查胖子强死因时在监控里见过。”

齐临朝茅塞顿开，难怪自己觉得眼熟。

大林很困惑：“他们这是在，秘密交接什么东西吗？”

全员沉默。

顾韦突然开口：“这是哪一天？”

“刀疤刘消失的第二天。”齐临朝回答。

“也就是胖子强死亡的前一天。”顾韦接话时眼神已经变了。

一时间所有人纷纷展开联想。

蒋劲斩钉截铁：“不用猜，把人带回来问问就清楚了。”

这时派去检查警车的警员也回来汇报初步结果。他们在其中一辆警车下发现有捆绑的痕迹，极有可能是申龙借助皮带等物件将自己固定在车下随车逃离了现场。

大林百思不得其解：“有人藏在警车下警犬没理由闻不出来吧！”

“申龙这小子运气好！等警犬开始作业时，他藏匿的警车已经载着宗祈晖开往医院了。”顾韦瞄了眼图片立刻作出推断。

蒋劲听罢已心中有数，他立即让大林小林回医院调取停车场监控看能不能追踪申龙从警车下出来后的行踪，同时还命令顾韦带着齐临朝火速将周所长带回来审问，其他人则继续寻找新的突破口。

顾韦开着车，冷不防抛出个问题让齐临朝措手不及。

“小齐，你们俩是认真的？”

“是。”齐临朝知道顾韦早晚会和自己聊起这事，虽然做好过心理准备但难免还有些忐忑。

“嗯。”顾韦安静下来。

齐临朝听出顾韦的无奈，但他打消了进一步解释的念头。

原本齐临朝还希望自己和宗祈晖的感情能够在阳光下被身边的人接纳和祝福，但这两天他深深感觉只要两人都能平平安安，其余的什么都不关紧要。

顾韦突发邀请：“等他好了，你们一起来家吃顿饭吧，你嫂子下厨。”

“啊？”齐临朝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有了对象忘了哥嫂啊？”顾韦调侃的语气与平常无异。

“小顾哥……” 齐临朝眼眶湿润，“谢谢哥，谢谢嫂子。”

顾韦脸上又露出惯有的坏笑：“不过小齐，你说我是应该叫宗祈晖弟妹呢，还是妹夫呢？”

齐临朝愣住好几秒才勉强听懂这句话，脸一下就红到耳朵根。

“哈哈！逗你呢！”顾韦被齐临朝的模样逗乐，方向盘一转将车驶进辅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