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小庒!”
“胡队!庄哥!”“胡队!庄哥!”
禁毒大队大队长胡杰带着骨干警员庄岩正在研判室低声交谈,听见动静赶紧起身。
“老蒋!”
“蒋队!”
胡杰和蒋劲握了握手:“好久不见了也没时间叙旧,我们先把最新掌握的情况跟你们交个底。”
蒋劲点点头,示意大家坐下说话。
庄岩随即拿出几份材料,发到每个人手里,趁大家埋头研读的空挡给大家简单介绍着。
“前段时间,我市出现的那批新型药丸‘谁比谁快乐’,你们应该都听说了。虽说短期使用不会上瘾,但服药的人会神志不清、□□失控,所以影响很差。我们联合周边几个城市进行了排查,基本确定货源就在阡市。”
齐临朝听到“□□失控”几字,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热。他难以控制地回想起从小院被宗祈晖送回家那天的梦境,脑海里忽闪忽闪地跳跃出好些难言的画面。
顾韦发现齐临朝又走了神,连忙在桌下狠狠踩他脚。
齐临朝立马回头,抱歉地看了眼顾韦,聚精会神接着听。
“我们拿小齐带回来的药丸跟刀疤刘的手下反复确认,可以断定刀疤刘就是这批新药在本市主要的分销商。这回我们去阡市联手当地警方排查上游卖家,将目标锁定在一个人身上——怀特。”
蒋劲发:“怀特不是本名吧?”
“确实不是,但本名没人知道。”庄岩低叹一声。
顾韦指着资料:“这半个模糊的人影就是怀特?”
照片中有个175左右的瘦子,因为戴着帽子看不清五官,但隐约可以看出右耳缺了一部分。
“对。阡市警方努力了很多年才获得这么张看不清脸的照片,右耳的残缺是已知的最大特征,知道怀特的人几乎都知道这点。”
蒋劲合上资料:“为什么我们以前没接触过怀特?”
“很有可能是遇到过,但不知道是他。”庄岩显得很无奈。
几人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哦?”
胡杰进一步解释:“根据我们的卧底报告,怀特的主要业务就是将大批量的D品转运给各地的小D贩。可能是出于谨慎的目的,他每次处理完大宗交易,都会休息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换个名字、换个地方再次作案。”
“所以有些案子即便是由他经手,但因为嫌疑人名字不同很难被联系到一起。”蒋劲眉头一拧,“这么说来这怀特一定有某种特殊的手段,不然大小D贩凭什么相信他这个凭空出现的生面孔?”
庄岩皱着眉头:“这个我们不清楚,但是目前看来,全国各地的‘闪火’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顾韦俯在齐临朝耳边低声解释:“‘闪火’是现在市面上最火的D品,因为纯度高后劲大,即便是价格高也备受追捧,祸害极大。各地为了根除‘闪火’想尽了办法,但一直都在外围兜圈子,没什么进展。”
齐临朝点点头飞快地在笔记上记录着。
庄岩听到了顾韦的话,接过话应和:“对,怀特这个人心狠手辣,任何有可能指向他的人证物证都会被他不择手段地斩草除根。阡市那边好几个卧底都因此……”
整个研判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后半句是什么。
齐临朝将案件梳理到一起:“刀疤刘的上线是老白,这批药丸又和阡市的是同一批,那么老白和怀特肯定有着某种关联,甚至有可能老白的上线就是怀特。”
众人点头。
顾韦不禁嘀咕:“怎么起怀特这么个洋不洋土不土的名字。”
齐临朝听了这话,思绪反倒有了些方向。他仔细翻看手头资料突然触电一般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吓了所有人一跳。
蒋劲埋怨:“小齐你是吃蚂蚱了?”
齐临朝顾不得解释,脱口而出自己的猜测:“怀特,英文是White,会不会就是老白?你们看这资料里,怀特惯用的方法,就是抓住某些人的把柄然后让这些人替他干活,每次联系都用一次性电话,这和老白与刀疤刘的情况一模一样。”
所有人先是一愣,然后纷纷抱起案卷来回核对,很快大家就认可了这种推断的可能性。
顾韦和齐临朝几乎同时想到,爆炸案那晚为了排查餐厅附近的可疑人员,留下了很多影像素材,只是后来的梳理工作太过盲目没有任何发现。如果老白真的是怀特,那么现在他们就多了一个模糊的背影和缺耳的特征可以用来比对。
蒋劲非常赞赏这个思路,让他们赶紧去付诸行动。
胡杰和庄岩则去和阡市那边交流这个想法以便梳理出更多线索。
整整一个下午齐临朝都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连手机闪了好几次都没有发觉。
下班时,顾韦靠过来坐在齐临朝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齐临朝没有看出顾韦的反常,指着屏幕问:“小顾哥你看这段视频,这个拿黑包的妇女前一秒还在画面左边晃悠,后一面就到了画面右边,是不是很奇怪?”
顾韦定睛一看果然如此。
齐临朝皱起眉头:“我发现当天很多视频都有这个问题,好像被人生生删去了一些片段。”
顾韦盯着屏幕一角的时间看了半天:“这是因为录影卡断后又被人工重启了。这一批摄像器材很旧,之前就有过自动切断的情况,我们都申请好久了,新器材永远是‘马上就来’。”
“这样啊。”齐临朝揉揉疲惫不堪的眼睛,“还以为有重大发现呢。”
“小齐啊……”顾韦拍拍齐临朝的肩膀,难得地显得有些拘谨:“那啥,今天要不去我家吃饭吧,你嫂子做了一大桌菜,你算是有口福了。”
齐临朝受宠若惊立刻起身:“谢谢小顾哥!谢谢嫂子!可我今天约了人,真不好意思!”
顾韦将信将疑:“约了人?真的?你没骗我吧?”
“当然是真的。”齐临朝笑,“下回再去小顾家专门向嫂子道谢。”
顾韦的表情立马歪了:“是不是刚才发短信那个小姑娘啊?”
“小顾哥……”齐临朝支支吾吾。
“哈哈,没事没事别紧张。哎,你有安排那是最好的!小齐啊,你今天就别加班了,赶紧去吃饭吧!”顾韦俨然如释重负,嘱咐了齐临朝几句就先走了。
齐临朝正觉得奇怪,突然看到手机一闪一闪的。
“秦队?”
齐临朝以为有什么紧急的任务赶紧接听,结果秦义风语气异常轻松,乐呵呵地说要请齐临朝去自己家做客。
齐临朝不好意思拒绝一直关照他的秦义风又惦记家里的宗祈晖,一时不知怎么回复嗯嗯啊啊了老半天。倒是秦义风听出了齐临朝的犹豫,大大方方地问是不是有约,得到肯定回复后便爽朗地让齐临朝下次有空再到家里做客。
挂断电话齐临朝一头雾水:“怎么大家今天都请我回家吃饭?”
齐临朝没有多想,为了快点回家还破天荒的打了个车,一进家门却发现家里空荡荡的,楼上楼下一点声响都没有。
“还问我回不回来吃饭,人都不见了。”
齐临朝黯然坐到桌边,看着眼前两个杯子乖巧地并排站着,说不清在失落什么,只感觉内心某个地方刚被填满又瞬间空了。他拿起手机翻出对话框反复读着消息,犹犹豫豫地想问一句为什么不告而别,又感觉这样太过矫情。
那些错综复杂的案件和支离破碎的线索也一齐挤进齐临朝脑袋。
齐临朝烦闷地扔下手机走进洗手间洗脸,却一眼就瞅见宗祈晖那把牙刷不见了踪影。他心里咯噔一下,心凉地将头伸到水龙头下面,任温热的流水冲刷自己的后脑勺,好一阵才摸着肥皂在脸上涂抹开来。
这时门外响起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人经过,又像是有人开门。
齐临朝立刻抬头往外瞧,肥皂水顺着流进眼睛蛰得他生疼,他只好一手扶住门框,一手忙不迭在眼周揉搓。
“你怎么了?”
听到宗祈晖担忧的声音,齐临朝反倒长舒一口气。
宗祈晖将什么东西叮叮咣咣地放到地上,三两步靠过来扒开齐临朝的手小心查看:“这么大个人,怎么洗个脸还能迷眼睛呢?”宗祈晖又好笑又无奈,拉着睁不开眼的齐临朝回到水龙头边冲洗。
齐临朝勉强撑开眼皮时,眼底已经红得不像话。
“不好好洗脸,抬头瞎看什么。”宗祈晖责怪间满是心疼。
齐临朝没吭声,脸却不自觉地红了。他别过头用毛巾擦拭胳膊上的水珠:“你怎么又回来了?”
“啊?”宗祈晖傻眼。
齐临朝瞟了眼放牙刷的杯子:“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宗祈晖看着齐临朝一脸别扭的样子,嘴角忽然扬起莫名的欣喜:“我下午闲着没事把厨房擦了一遍,有些边边角角够不着就用了我之前那只牙刷,用完就扔了。”
“哦。”
“后来我出去买东西,一时手快锁了门,估摸你快到家才往回走。”
“哦。”
“晚饭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吃。”
“哦。”
“我买了新的牙刷。”
“嗯。”
“你今天比平时早了好多。”
“我打车回来的。”
齐临朝“哦”得越来越轻,最后实在张不开嘴只好抿着唇挤出一声“嗯”。他听着宗祈晖耐心的解释,感觉自己在无理取闹。
宗祈晖说话时一直注视着齐临朝,将这种微妙的情绪变化看得一清二楚。他完全克制不住喷涌而出的笑意,眼睛弯得都快睁不开了。
齐临朝看看宗祈晖的肩膀:“你不疼了?”
“多亏小齐警官,不疼了。”宗祈晖笑笑,“帮我把菜端出来好吗?”
“嗯。”齐临朝转身进厨房。
宗祈晖洗洗手,回到门边从袋里拿出几瓶酒摆在桌上,红的、白的、黄的、啤的,花花绿绿看着好热闹。
齐临朝端着两个大汤碗出来看到这阵仗吓一跳:“这是干嘛?”
“喝酒呀,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就都买了点,你挑。”
“你伤还没好。而且你不是不喝酒的吗?”齐临朝满头问号。
“今天过节,我就陪你喝一口。平时咱们一人一盆,今天咱们一人一瓶,怎么样?”宗祈晖说着又从袋里翻出个起瓶器。
“过节?”齐临朝听糊涂了。
“我知道你不爱过这个节,我其实也是……”宗祈晖欲言又止。
齐临朝一头雾水地掏出手机盯着日期看了半天都没反应上来今天是个什么节日。突然,他瞟到日期旁的农历数字,心随之一颤:“难怪小顾哥和秦伯不约而同地邀请我去他们家,原来是怕我一个人……”
今天,是中秋节。
齐临朝自从失去家人,一直一个人生活,中秋节、春节这种象征团圆的节日在他眼里早就变成普通的日子。他捏着手机怔怔地待在原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泪水却霎时间装满了眼眶。
宗祈晖慌了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
“原来你不知道今天是中秋节……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惹你伤心……我只是想陪陪你……”
“不……其实是想你陪陪我……我……”
宗祈晖见齐临朝毫无反应,不敢再发声。
齐临朝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自责不已的宗祈晖。还没等齐临朝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将宗祈晖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里。
宗祈晖稍稍一愣立刻揽住齐临朝后背不住地轻轻拍打。
“我……”齐临朝哽咽。
“我知道。”
“我只是……”
“我明白。”
“我好想……”
“我也是。”
两颗独自跳动的心脏静静地贴在一起,连频率都仿佛逐渐靠拢。
许久,他俩重新坐到桌前。
齐临朝开了瓶啤酒倒出一杯递给宗祈晖,自己则举起酒瓶。
夜色渐深,桌上的空瓶也越来越多。
齐临朝印象里最后的画面是宗祈晖安静温柔看向自己的模样,而他瘫软的身体最后的触觉便是胸口那轻柔规律的拍打。
这一夜,齐临朝睡得格外安稳。
早上睁开眼睛,齐临朝发现宗祈晖侧身躺着,手还自然地搭在自己身上。宗祈晖熟睡的脸庞白皙透亮,眉眼间的静谧丝毫没有江湖气。
齐临朝感觉身体由下而上开始发热,他断定自己是酒醉未醒,便想爬起来洗把脸清醒一下。齐临朝刚一动身,宗祈晖的胳膊就突然发力将齐临朝拖揽进怀。
“呼,呼,呼”
宗祈晖依旧在沉沉酣睡。
齐临朝感觉周身温暖得有些炙热,宗祈晖的鼻息又不偏不倚地落到他耳根,一种奇妙的感觉让他犹如触电。齐临朝想将宗祈晖推开,又怕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只好慌忙偏过头。
那股暖暖的气息又开始规律地轻抚起齐临朝鼻尖。
整个房间安静得只有呼吸声彼此呼应。
齐临朝体内涌起一股热流伴着急促的心跳毫无章法地到处乱蹿,他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任由身体不受控制地挪动。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嘴已经贴上宗祈晖的唇。
齐临朝吓了一大跳,本能地睁眼抬头。
宗祈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怔怔着看着一脸迷离的齐临朝。
一秒对视,万般情愫。
齐临朝手忙脚乱地起身,换上衣服便匆匆跑出门。
“砰”
低沉的关门声隔开了齐临朝凌乱的思绪和宗祈晖凝重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