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曾记载一种低等精怪，面貌极丑，名曰厕鬼。

顾名思义，藏匿于厕所里的一种小鬼。他们身高不过两尺，多矮胖，一般以绿色、土黄色肤色居多，金色的大眼长在脑门上，鼻子跟嘴连在一起，没有耳朵，由脸两侧的孔洞探听声音。手脚均为八指，黑色的指甲格外长，浑身散发着恶臭味。

厕鬼喜臭，多聚集于一些公厕或者不干净的屋子中，没有攻击力，十分胆小。

真是天大地大，什么稀奇品种都有。

绿色的怪物痛苦地躺在地上翻滚，扑腾一番后，身上金色的火苗逐渐熄灭。怪物眼含畏惧看着陆行，一动不动。

没看错的话，那道金色的火光正是从......自己身体冒出来的......

陆行第一反应是池南来了，惊喜地回头看，却什么也没有。

怪物瑟缩地望着陆行，哐哐磕头：“神仙老爷，我错了我错了，我只是好奇，没有坏心。”

这一天太炸裂了，还没等陆行弄明白身上转瞬即逝、犹如护体神光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只见厕鬼突然急燥起来，蹦蹦跳跳往前跑去。

陆行追着他的脚步到路边，一辆大货车从街道口急速驶过，摇摇晃晃向着远方冲去。

小绿人大叫一声，爪子指着那辆车：“杀人了！他们杀人了！我看见了！”一边大喊一边蹬着小短腿追上去。

眼看车身就要消失在视线中，陆行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脚将小绿人踹进去然后自己也上了车。

“师傅，跟着前面那辆货车！”

师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猛踩油门跟了上去。

大货车一直保持高速行驶，开窗透气的时候，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一股动物毛发的味道，有点腥臭。

司机偏头打量这个奇怪的小青年，自上车后眼神一直盯着前车，于是轻咳一声提醒道：

“小伙子，前面路口拐过去就是玉村了，还跟吗？”

已经开到这里来了吗？

玉村是西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收入全市垫底，是著名的扶贫村。前面的大货车摇摇晃晃开上了一条泥泞的土路，看样子是要去村子里。

“师傅，到村口把我们...我放下就行。”

出租车颠簸跟了上去，司机一直皱眉沉默不语，在下车的时候，语气晦暗不明说道：

“小伙子，回家路上小心点。”

一人一鬼站在村口，望着眼前破旧落后的山村，陆行叹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脑子一热就跟来了。

厕鬼说他在小旅馆厕所吃饭，看到两壮汉闯进屋子，捅了女人，然后装进麻袋拉走了。毕竟人命关天，陆行实在不能袖手旁观。

村里没有多少人，基本都是老人，三三两两坐在屋子门口晒太阳，望着陆行的眼神透露着抵触和警醒。

观察一番后发现，村子里基本都是小路，大卡车过不去，只有左边一条大道，陆行摸过去，果然看到了那辆车，停在一处棚户区。

棚户区大铁门上用红漆喷着三个字：

屠宰场。

门口站着几个青年，吞云吐雾正在聊天，但仔细一看他们腰间都别着一根电棍。

这个屠宰场有猫腻啊。

“大仙，咱怎么办？”厕鬼紧紧抱着陆行的腿。

一股冲天的臭气，陆行捂着鼻子抖了抖腿，让厕鬼松手。

“报警。”

不然怎么办，靠厕鬼冲进去把他们吓死吗？

陆行将目光落在小玩意儿身上，长得奇形怪状挺吓人的，好像也不是不行。

厕鬼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目光，连忙缩到草丛里，露出一颗绿色的头：“我一个地等精怪没杀伤力。”

算了，矮冬瓜一个，进去别让人踩扁了。

先找个地落脚吧，在村子里晃太显眼了。陆行往回走，村头有个招待所。

招待所是民居改的，破旧的门头挂着七彩闪光的牌子。前台是个姑娘，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脸上画着浓妆，上下扫了陆行一眼，“啪”将钥匙拍在桌子上，不耐烦道：

“二楼左边。”

走进房间，扑面而来的灰尘和霉味儿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卫生间更是散发着恶臭。

反正他也不是真来住店的，陆行拿出手机拨通报警电话，将详细地址和情况说了之后，百无聊奈在房间等着。

这种地方对厕鬼来说简直就是天堂，只见他满意地从厕所出来，打了个饱嗝然后穿墙而过去另外一个房间。

陆行靠在床上，看着空空如也的消息栏。

池南现在在干什么？他会出来找自己吗？

陆行抚摸着手腕上金色的花纹，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池南周身魂魄萦绕着的璀璨金光，会跟他有关吗？

那道金光攻击完厕鬼后，瞬间就消失了，但手腕上却突然多了一个环，手触碰的时候微微生热。

外面天逐渐暗下来，空气很闷，远处天边乌云盖顶，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啊啊啊啊啊啊啊！”厕鬼突然从墙里蹦起来，摔在地上滚了好几下，然后爬起来：“大人，快！快走！前台带着一伙人往咱这来了！”

什么！陆行站起来，怎么会这样。

走廊里杂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听上去人不少，难道说他们之间早就串通在一起了？

房门轻叩，前台小妹柔声道：“小哥哥，开下门，给你送热水。”

来不及多想，陆行打开窗，往底下看了看，还好还好，农村的房子不是多高。陆行一脚先将厕鬼踢出去，然后自己站在窗沿上，小心翼翼往旁边移动。

墙壁上有一根水管，陆行深吸一口气，手抓着管子，脚悬在空中。

此时，敲门声震天响，见无人应答，房门外的人一脚踹开门，

陆行不敢多耽搁，刺溜刺溜手脚并用往下滑。

几个壮汉发现屋子没人，往窗外一看，发现了陆行的身影，“快追！不能让他跑了！”

陆行抬头，正对上一张刀疤脸，十分凶神恶煞，吓得他手里一松，直接从两米多的地方摔下去。

幸好下面是泥地，陆行顾不上酥麻的尾椎骨，抬腿就跑。

村子里弯弯绕绕的羊肠小道，陆行就跟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天暗下来，四处一片漆黑，周围到处都是脚步声，隔着一堵墙低沉的男声传来：“分头，这小子跑不远的。”

“刀哥，抓到那小子怎么办？”

“哼，敢多管闲事，直接杀了。”

陆行身体止不住颤抖，要不是手扶着墙，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都是亡命之徒啊，陆行心想这次不会交代到这里了吧。

警察怎么还没来！陆行弓着腰四处躲躲藏藏，包围之下，陆行走进了一条幽深的巷子，暂时的宁静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陆行一直往前走，期望着能走出村子。

“碰！”陆行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伸手摸去，是一堵墙。

完了，陆行的心凉了一片。他走了一条死路。

远处渐渐传来光亮，一群人正往这边走，丁零当啷的碰撞间，是匕首的寒光。

老天爷！陆行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耳畔的脚步声消失，一阵微风刮过，陆行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雨后绿竹。

池南！

陆行激动转身。

“别动！”

一双手捂上了他的嘴巴，凉凉的，软软的。月光薄弱的光辉下，那张俊脸微冷，眼含警告盯着他。

陆行看了看四周才发现，他们现在在房顶上，底下一群人手里拿着各种武器。

“这小子跑哪儿去了？明明看到他往这边来的？”

为首的刀疤脸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还不赶紧去找，要是让他跑了，咱们都得进局子。”

人群迅速散去，池南松开手，目光落在一旁的小绿人身上。

厕鬼不受控制瘫倒在地，身子止不住颤抖，一股强大的气息迫使他抬不起头。

好可怕的力量。

“他是厕鬼，碰巧看到了那伙人杀人，”陆行解释道。

池南没说话，袖子一挥，二人落在地面上，池南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他还在生气，陆行隐隐觉得。

“对不起！”陆行追上去，扯住他的袖子，十分难为情道：“我不该冲你发气，我就是...心里难受，你说的对，我应该冷静一下。”

“我冷静完了本来想回去跟你道歉，谁知道碰到了他，然后就......”

池南转过身，抬头看着陆行，眼睛里光闪烁一下随即陷入黑暗，语气平淡道：“不是想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跟上。”

“哎！好。”

池南手指轻轻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解释道：“这是隐身术。”

几人大摇大摆走在村子里，身边的刀疤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毫无察觉，只是皱着眉头大骂：“谁放屁了！这么臭！”

厕鬼不好意思抱着头嘿嘿一笑。

确实臭，陆行早就用纸团赌上了鼻子，看池南毫无反应，好奇道：“你闻不到吗？”

“我可以屏蔽自己的嗅觉，”池南一脸见怪不怪道。

村口警车呼啸而至，很快就包围了屠宰场，闻讯赶来的刀疤等人被一网打尽。

屠宰场的门打开，陆行跟搜查队走进去。

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人震惊，血腥味扑面而来，四处可见都是猫猫狗狗的尸体，堆在池子里散发着恶臭味，然而那些都是未处理的。再往前走，一台机器正在运转，那些被拔了毛的尸体送上传送带，进入搅拌机。

搅拌机咯吱咯吱将□□从骨头上剔下来，然后装进塑料袋，再密封，一袋袋成品肉就这么包装好了。

“这些肉......”陆行扭头向池南求证，只见他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一堆堆小山一样的尸体。

“队长！”一个警员大叫，手里拿着一张订货单，脸色怪异，下一秒竟直接吐了。

凑近一看，那张订单上是各个省小吃饭店的名字。

那些肉，是给人吃的。

机器搅拌突然嘎嘣一声轰鸣停了，几名警员从搅拌机里扯出来半条腿，是狗腿，上面打着钢钉、钢板，看样子做过手术。

它...是只宠物狗。

老天爷啊，这群人是猫狗贩子。

警员从一堆猫狗尸体下面发现了一具人的尸体，正是厕鬼口中的那个女人。

准确来说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腹部中了好几刀，流血过多死了。

听警察说，小姑娘是为了自己的小猫一路从隔壁省追过来的，跟着贩子住进招待所，没想到......

小姑娘的灵魂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装进袋子抬走。

这是陆行第一次看到人的灵魂，呈灰色，很淡很薄，跟鬼魂不一样，显得那么脆弱。

陆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人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晚了。只见池南掐指嘴里念叨了几句什么，手指金光消失不见。

不出一刻钟，两名身穿黑袍的鬼差现身，一见池南便跪下来，战战兢兢。

“把魂带走吧，正常走程序。”

“是。”

小姑娘原本跟着鬼差走了，可几步之后又返回来，看着陆行：“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的猫可以帮我收养吗？”

小猫自然会有机构进行领养，但，养一只也不是不行。

警察局院子里到处放的都是猫，陆行作为报警人，简单走了个流程然后签了个字就把猫抱走了。一只五六个月大的蓝白，是个姑娘，很亲人。

“池南，你喜欢猫吗？”陆行抱着小猫，轻轻拍着小猫头哄它睡觉。

“不喜欢。”池南很干脆道。

哦。

回去已经很晚了，陆行从街边打包了两碗素拌面，又从隔壁水果店买了一筐应季的草莓，个头大又水灵，给池南赔罪的。

两个人面对面低头吸溜面条，一时无话。

瞥见手腕上的金色纹饰，陆行好奇道：“这是什么？”

池南抬头，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只是一瞬，然后继续低头挑着碗里的榨菜，不甚在意道：

“一个简单的护身符罢了，签合同那晚给你的。”

原来是这样，想必是怕有员工对自己不利吧。陆行突然心里暖暖的，觉得他还挺关心自己的。

“对了，我怎么还能看到其他鬼魂？”

“地府工作的福利而已。”池南面色不是很愉悦，搅拌着碗里的面，小小吃了一口面露不满。

“对了，殡仪馆新来的那个门卫......”

池南放下筷子，点点头：“是老人鬼，他没犯多大错，罚了五年劳役，然后就可以去投胎了。”

虽然猜中了，但陆行并没有很高兴。犯错了的才五年，那他是杀人了吗，三十年。

池南将碗往前一推，撂下一句“不好吃”，然后径直拿着一盘洗好的草莓坐到阳台上。

不好吃别浪费，陆行将他剩下的半碗倒在自己碗里，还有挑出来的榨菜。

阳台的小圆茶几上放着一堆文件，池南右手执笔，左手拿着草莓，牙齿轻咬，鲜红的汁水在嘴唇晕染开来，娇艳欲滴。

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在他的腿边拱来拱去，被池南轻轻用腿拒绝后仍不放弃，小爪子拽着凳子就跳进了他的怀里。

池南叹了一口气伸手，就在陆行以为他要把小猫赶下去时，那只手轻轻兜着小猫的身体把它带了一下，防止滑下去，手指还趁机在肚子上揉了一把。

陆行莞尔一笑，这不是挺喜欢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池南大人是烈女怕缠郎，陆行，你还等什么，缠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