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堵着洞是跟老村长还有狐婆是一伙的吧?”
七八个半大的年轻人在岸边又喊。
边喊着已经过来准备跟归寒和兴尧动手了。
“各位小兄弟们好生热闹。”兴尧填完洞口最后一块石头,拍了拍手从溪里走出来,他放下绾起的裤脚和衣袖,还趁机将湿淋淋的手往归寒脖子上摸了一把。
归寒:“……你安生些。”
却不想兴尧竟还来劲了,因为常年练功夫的原因,他那双手指腹上都是薄薄的一层茧,而现在,这只手顺着归寒裸露在外的脖颈一路朝上,堪堪停在归寒最柔软耳廓处。
有点痒,这是归寒的第一感受。
他歪了歪脑袋,在身后这厮还要再耍混蛋的一刹抬起手,分外准确的捉住兴尧那只不安分的手。
“……兴尧!”
听得出来,小朋友似乎有点恼。
“哈”,兴尧笑了一声,分外听话的停了手,可随后,就在归寒彻底放松警惕的时候,这厮竟然拐了个弯指间微动,一阵痒意从耳垂传开,归寒的动作一瞬僵住。
兴尧趁着机会,又往他脖子上抹了一把水。
归寒:“……”
站在不远处观摩了全场的众人:“……”贱不贱呐!
归寒负手同这厮拉开了距离。
“你们要过洞口去这里面去?”兴尧得了便宜,连脸上的笑都真了不少,撩起衣服擦干手,慢条斯理道。
不然呢……?
这群半大少年一时不知道眼前这青年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仰着脖颈警惕起来,“是……是啊……怎么了?”
“洞口那边有很多小鬼。”归寒冷道。
“吹牛吧,你怎么知道?你见识过?”一个年轻人站出来反驳。
兴尧又笑起来,心道,可不,这位不仅见识过,还徒手抓过呢。
“你笑什么?!”这些年轻人看见兴尧的笑脸总感觉他们被嘲讽了,几个人逼近,有人手里还拾着石头。
“哎哎哎,”兴尧朝后去退,“以多欺少小朋友你们可不仗义啊?”
“也不看你多大了,”其中一个少年摩拳擦掌的撇嘴,“知不知道,小孩子才会讲究人数多少?”
兴尧:“哈啰,小孩子,们。”
众人:“……”
眼见情况愈发不容乐观,两边就差根引线一点就炸了,从众人的身后突然冒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来。
“哎哎哎,”兴尧朝后指,“先不要动手,你们身后有东西。”
几个人转头朝身后去望,却什么也没有。
“臭外乡人!又唬人?!”
“我可没唬你们。”兴尧幽幽道。
再转过头来,为首那个首先挑衅的少年眼睛猛然瞪大,而距他面部仅仅只有一指的距离,一只红唇大眼的纸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幽幽的贴近了他的脸。
“啊啊啊啊——”这少年立即尖声嚎叫起来。
“离我远点,”恰好不好,这涂的五颜六色的扎纸人这时还沙哑着嗓子咯吱咯吱的说起话来,“离我远点,不然你会变得不幸。咯咯……离我远点,不然你会变得不幸。离我……”
“见鬼了!”几名少年从未见过这景象,连滚带爬的四下避开。
兴尧在一边则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哎小归寒,”他朝归寒招手,“别说啊,你出的这个主意果真不错。”
“你没觉得耳烦么?”归寒在一边已经捂上了耳朵。
那只扎纸人还在那咯吱咯吱不停的叫着。
“唔,还真是。”兴尧这才从怀里摸符纸。
可那张黄符刚被他夹在两指间,却突然自燃起来。
蓝色的焰火烧尽,便只留下小撮灰烬停在兴尧指间。
“不好!”归寒先拧眉叫了一声。
“小丫头片子出事了!”几乎同时,兴尧也道。
“小归寒,”兴尧当机立断,“你先在这看着这些小兔崽子,我知道这黄毛丫头在哪,我先回村里去。”
“也好。”归寒点了点头。
.
兴尧先去的是狐娘庙。
狐娘庙里一片狼藉,残肢断臂横七竖八的从狐娘庙门口一直铺到庙里。
兴尧进去时没见到鬼怪,倒是先看见了平平。
她身上套着件不知道从哪淘来的红嫁衣,衣服明显大了,长长的摆逶迤在地上,而她的面庞也污的不成样子,双手被反剪缚在一根柱子上。
兴尧蹲下了身,发现小姑娘前襟上还有符纸未烧完的灰烬。
“……兴尧?”平平发现有人,吃力的抬起眼。
兴尧“嗯”了一声,蹲下去拆束缚着她手脚的绳子。
随后他站起身,却发现这姑娘竟然“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她发间的钗子早被拆了,头发乱糟糟的披散下来,朱红的绣花鞋浸了血水,一片泥泞。
“好了,起来。”兴尧伸出手叫了一声,竟然没叫动。
他便只好又蹲下身,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喂,又打雷又下雨,再哭,小树苗都要被你浇成苍天大树了。”
小姑娘哭得更凶了。
“岁岁死了……”过了好半晌,小姑娘才终于借力站起来,眼睛红肿成一片,“……岁岁死了!”
兴尧一时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死了?……岁岁死了?
随后他才有些明白过来,应该是那只厉鬼的真身在狐娘庙里伤了人,那些村民们头一回见着了真正的鬼怪,便以为老村长常言的关于神的祭祀是真的。
他们冲撞了鬼怪。
而鬼怪无差别杀人,是因为他们并没有给它献祭上好的祭品。
村里十六七岁的姑娘并不多,岁岁算是一个,而岁岁她阿娘和阿爹又都是村里极老实的人,所以这些村民们开始便将祭品打到了岁岁的头上。
可岁岁却在途中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他们就又不得不捆了无依无靠的平平来狐娘庙。
纵使她的年纪小一点。
“鬼进村子里了?”兴尧问平平。
平平摇了摇头。
“没有?”兴尧皱眉,他觉得鬼应该就是进村子里了,而这小姑娘拽着他袖子,现在反应又有点怪。
“你要去救他们?”平平的眼睛红通通的。
“没有,”兴尧这才察觉到哪里怪了,这小丫头是不想让他救人?“也不算是救人,”兴尧扯开自己的衣袖,道,“除妖降魔嘛,我有任务在身,而且,邪祟总得铲除。”
随后,他又问,“你见过王青阳没?”
“他在村子里。”平平回。
“那我得走了,”兴尧起身,“你能起来吗?这时候说不定哪还有小鬼,算了,”他犹疑道,“跟着我走吧。”
平平虽看起来狼狈,还好身上并没有受伤。
她似乎有点意想不到兴尧的反应,跟着兴尧出去时都恍恍惚惚的。
.
他们还没有到村子里头,兴尧就刚好和那只在此地横行了十几年的厉鬼撞了个正着。
第一次,他看见这只鬼的本体。
因为是白日,它周身的黑雾并不浓,腐肉从白骨的裂缝中滋生出来,危悬在它腐败的身体上,像是悬崖缝里长出来的毒菇。
但说来也怪,这邪祟身体上却并没有脑袋。
一只纸糊的头晃晃悠悠的飘在身体上。
“嘿~”这玩意儿反应极慢,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它身后站着的兴尧。
“小丫头,跑快点,退后!”兴尧喊。
“诶~”这玩意儿终于缓缓转过头来。
“诶他大爷!”兴尧心里啐了一句。
这副躯体的身量并没有很高,它转过来,身体上顶着的那只“脑袋”是个静止的笑眯眯的小丑,可这邪祟一路过来的地上又都渗出可怖的鲜血来,便硬生生吞掉了这份恶趣味般滑稽的感觉。
它那团黑雾包裹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兴尧拍出符纸仔细瞧了瞧,才发现它身上原来还扯着一串珠子。
灰扑扑的,不是佛珠,一串极普通的珠子。
不对,兴尧一瞬却有些僵起来,那是王青阳的东西。
现时此下,他脑中猛一个激灵,可这份心悸来的快,却也去的快,等兴尧沉下心继续打斗的时候,漫无目的的悔意却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不该让那蠢玩意儿回来的,兴尧想。
这种感觉同数十年前的那张面容慢慢重合,兴尧甩了甩脑袋,但他同时又想,如果是归寒,他会怎么做?
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归寒那张冷淡的脸来。
“哧——”
尖锐长骨刺进皮肤的触感有股黏腻的感觉,兴尧不敢再多想,嘶着凉气后退,下一秒,他右肩膀上的伤口就跟着也冒出黑气。
另一边躲起来的平平捂紧了嘴巴在一边观望。
见了血,兴尧也管不了那么多,符箓沾了血泛起金光,在鬼怪利爪又要游蛇似的攀附上他腰际的时候,兴尧猛然悬空翻滚,与此同时,他袖间足底的红绳也随之袭出。
红绳如附骨之蛆一样缠紧眼前的猎物。
兴尧再一撑掌,他划破手指掠过周身十六张破鬼箓,幽幽的蓝色焰火跟着燃起来,“破!”兴尧暴喝一声,他周身的符箓便如活过来一样,围着鬼怪在空中翻滚游动起来。
而兴尧的眼睛,也迅速染上了一层赤红。
石脉隐山洪,鬼灯点松花。
山洪绳与破鬼箓齐出,兴尧万没有想到竟然是用在这种地方。
他的发丝也跟着飞扬起来,时机刚到,兴尧迅速合掌,他足底生风后撤,却猛然感觉身后多了个什么东西。
眼见撞上,兴尧眼疾手快的侧了个身,然后……他身后这东西好像也和他一样想要避开,两人便刚巧撞了个满怀,身子叠着身子,迅速朝地上滚了好几圈。
“小归寒?”兴尧看见来人近在咫尺的脸,惊疑了一声。
其实他以为,那些小屁孩子虽然武力不怎么高强,但对于归寒来说,应该也难缠得紧,怎么这么快就说服那群小朋友了?
“我不来,等着给某位收尸啊?”两人这样僵持着越发别扭,归寒面无表情的拾起身,道。
莫名其妙的兴尧:“……”
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