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眼泪都出来了。
岁岁见状,趁着慌乱,忙也走到平平跟前去帮忙。
等到把老村长拾掇到老村长家里后,村里这些人倒对烧房子这件事也没有作罢,不过半刻,已经准备好了油和火把,滚滚浓烟冒了半边天,将狐婆那栋小房子烧成了一团灰。
没了老村长搅和,胡来财将所有一切的证据都罗列了出来。
村民们将老村长的房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从老村长往常搁药的地方,翻出来了一具女人的干尸。
是胡来财他死去阿娘的尸体。
那么,真正指示那个道士杀死胡来财他阿娘的,也是老村长。
狐婆就是原来传播那场病症的始作俑者,而她想出嫁狐娘的法子是为了给自己治病,老村长和狐婆一直在暗中勾结,只为了取更多人的性命。
但就在这几天,狐婆却触碰到了老村长的利益,所以老村长在昨天晚上,最终又杀了狐婆。
起因动机并没有说清楚,就只有赤裸裸一连串的证据和结果。
而一切的证据完善真实的又显得荒谬至极。
就仿佛事先已经有一个人规整好了一切,而只待胡来财在狐婆房里说出那句一触即发的话,所有的真相,就都会在黑暗中浮出水面。
村民们忙着惩治恶人,忙着欢呼,彻底无视了兴尧和归寒两个外乡人的存在。
等到夜幕降临晚上的时候,兴尧和归寒才等来了平平。
“等了很久?”
平平并未敲门,而是直接跨步进了房间。
小姑娘的脸上带着许久未展现出来的兴奋。
“这么高兴?”兴尧咬着饼子看向平平,“小丫头吃了甜黄连?”
“你家有甜黄连?”平平撇嘴。
“黄连还有甜的?”归寒也转过脑袋看向兴尧。
“黄连嘛……”兴尧没想到这一出,斟酌着一拐话题,转头笑道,“……小丫头片子不学好,整天教我们家小朋友一些不正经的东西。”
“这怎么不正经?”平平皱眉,“是你自己思想龌龊吧。”
归寒正在一粒一粒的剥花生,一听语气,他便知道兴尧这又是耍什么他不大听得懂的浑了,便无奈道,“不正经,你不要作妖了。”
某“不正经”便立马讪讪闭了嘴。
“小姑娘你到底要打算干什么?”
桌上的烛火摇摇晃晃的映在小姑娘脸上,映得她半边的脸都变成了未熟透的柿子的橙红色。
“没什么,”平平似乎笑了,“可不可以求你们明日替我办一件事?”
兴尧“呦吼”了一声。
“不会又像诬陷你那倒霉爷爷一样,或者……”他顿了一下,“像那个更倒霉的胡来财一样,被小丫头你拿枪使?”
归寒倒是没说话,却也郑重起来。
“先说吧,你要我们做什么?”听小姑娘尚许未说话,兴尧又道。
“我想让你们,”小姑娘的眼睛仿似裹了星辰一样,掀开厚重的灰尘,突然便明亮起来,“我想让你们明日再去雾溪一趟。”
“只去?不做什么?”归寒问。
“当然不是,”平平摇了摇脑袋,“雾溪里的鬼怪不少,村里这些人听说了来财哥的话后,都武断的认为山上根本不存在鬼怪一说,所以,他们之中一些人打算明日亲自通过石桥进入雾溪下游。”
“这不纯粹胡闹么?”兴尧心想。
这座山上的厉鬼是被什么人束缚在此的,然而就算就这样,这厉鬼这些年也凭借着老村长对它的投喂,能力都强大到仅仅用半日的时间就杀了胡利和谢全两个人,那如果它一下将那些跑到雾溪下游的青年们全都吃掉了,它的能耐不得蹭蹭蹭往上长。
但兴尧同时又觉得有点可笑。
这小丫头兜了这么一圈圈子,先是让狐婆觉察出老村长和鬼神做交易的苗头,让狐婆宁肯折掉她培养了好长时间的狐娘来证明老村长是否是和鬼神做交易,从而耽误了第一回的嫁狐娘。
而第二回,兴尧和归寒他们的到来,正巧又误打误撞的毁掉了第二次的嫁狐娘。
两次未成的嫁狐娘,让依靠嫁狐娘借寿的老村长元气大伤。
而接下来,不管是谢付生意外的死,还是谢全和胡利意料之中的死,都在这其中隐隐加剧了老村长和狐婆的间隙。
直到最后,平平又利用胡来财对于他兄长和母亲死亡的耿耿于怀,一步步去诱导胡来财接近这座山村背后隐藏的巨大秘密。
这个诱导,在胡来财众目睽睽之下挑出老村长的错处时终于生效,而这个时候,她又恰到好处的让老村长这时候病倒以免节外生枝,顺势让这些村民们亲眼看到了她早已准备好的各种证据。
真真假假不重要,却足矣将她自己的亲爷爷送向审判的十字架。
对一个向往至高权威的人最大的惩罚,莫过于让他被原本拥护他的人踩成烂泥。
而对一个拥有与她自身实力不相符的野心的人的最大惩罚,也莫过于让她步步成错,自己看着自己是如何一寸一寸变成腐朽。
狐婆最后死的时候,其实也慢慢意识到了,她自己早就已经死了。
橙红的烛火晃了一下。
烛火下兴尧的脸一瞬竟有些不真实起来。
他发间的头绳和他这个人一样,也总是松松垮垮的,倒教人一眼便能瞅到。
兴尧两指捻起桌上一条绳子又随意放下,他抬了头,道,“虽然我确实是有些不明白小姑娘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们村内的事我也不大能说的上,但是人心这东西,”他似乎偏头笑了笑,说了一半的话一拐,道,“……小姑娘你可想好了?”
“我有什么可想好的?!”平平抱起臂,不满的回怼兴尧。
“明日一部分人要去雾溪下游,那另一部分人呢?他们打算干什么?”归寒问。
“另一部分人,”平平又皱起了眉,连鼻头都皱紧了,她放下手臂,支吾了半天,终于道,“……他们要去将我爷爷钉上十字架,带去砸了狐娘庙。”
“狐娘庙?”兴尧也皱起了眉。
“喏,应承吗?”平平又问。
兴尧便撑头想了好一半会儿,“应承,应承啊,”他慢悠悠的回,“为什么不应承?”
又偏过头对归寒道,“小归寒你说呢?”
归寒撇过兴尧那张转过来突然喜笑颜开抖得跟花孔雀似的脸冷然回这厮,“问我做什么?”
兴尧便被噎了一嘴,无趣的嘟囔了一句什么。
平平在旁,也一脸腮帮子疼的看着兴尧。
她总感觉,这位在面对他身旁那男人时,就总会时不时透出来些肉麻的感觉。
小姑娘看的肉酸,趁着兴尧又在那撩人的时候,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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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夜已经暖了。
但他俩这一夜却睡的不大安稳。
因为临近夜半的时候,屋子外突然传来了一两声猫叫。
兴尧是被他旁边归寒的响动惊醒的。
猫叫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归寒却叮里咣当的折腾了好半晌。
终于,在最后不得已想折腾到兴尧旁边。
“……你醒了?”但他刚揭开兴尧床上的被褥,眸子却突然撞进一双黑暗中极亮的眼中,他手一顿,便有点心虚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兴尧这回彻底醒来了。
“……有猫。”归寒道。
兴尧掀起被子,“没听见猫叫啊。”
归寒道,“……刚刚有。”
兴尧:“……”
他翻身起来,黑暗中只能微微看清归寒干愣在床边的大致轮廓,兴尧抬了眼,便又看见他床边这身影抖了抖手,刚拉开的被子……又被抖了回去。
兴尧:“……”
“你不害怕了?”黑暗中也不大瞧得清人的脸,兴尧便借着这夜色为掩,故意沉了声装作睡眼惺忪的无辜道。
本来夜半打搅人家睡觉就不在理,而被发现却又听兴尧这样道,归寒脸一红,更觉得忒是没道理,噶了嘎嘴,声音都有点低,“……呃,也没有什么事,你继续睡吧。”
兴尧便又倒了脑袋,“那……我睡了啊?”
归寒闷“嗯”了一声。
但黑暗中,悉悉索索的声音却并没有停。
“哎,”等过了好半晌,兴尧玩够了,便又诈尸似的坐了起来,“逗小朋友玩儿呢,”他一把掀开被子去叫地上快钻到床底下的归寒,“小归寒你上不上来?”
归寒“啊”了一声,声音都有点不确定,“你说我?”
兴尧蹙了眉,“乌漆麻黑这屋子里还有第二个人?”
他这句调侃的话一完,被子再次被拉开,归寒的身体便如块凉冰似的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你就没有丁点记忆起过,你为什么这么害怕猫么?”黑暗中,兴尧突然就想这样问一嘴。
“只记得……”归寒的声色难得温和的缓下来,“记得应该是小时候,被一个……小孩,赶着一群猫追过。”
“一群猫?”兴尧笑起来,他悄悄的贴了身子,感受着归寒方才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便又侃笑道,“这人是有多恨你呐?”
“不过,”兴尧又道,“小归寒你以后如果记起来那小孩儿是谁,咱俩堵他家里我给你把他暴揍一顿。”
说完他还真给戏精上身了,“我左一勾拳,我右一勾拳……”说的不亦乐乎。
说的黑暗中归寒都轻轻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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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日日头才刚刚起来,依着昨日平平说的那样,这些村民们都已经开始聚集起来准备了。
知道灵狐可以治疗病症,并且知道了原来村子里这几日大批的死人自始至终不过是老村长一个人自导自演故意造成的假象,村里的气氛便明显轻松了许多。
老村长被绞送上了十字架。
鲜血渗入木头淌在地上,周围的欢呼就像举行盛典一样,盛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