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兄弟……”
兴尧和归寒还没来得及问话,背着竹篓的那人已经瞅见他们了,见鬼似的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山庙位置虽偏僻,里面拾掇的却整洁,且瞧着香火不错,还有许多香客走了没多久,正燃着香烛。
里面供着的似乎是一只狐仙,香火盆后的石像手工极其粗糙,大概能瞧得出他们供的这东西是个狐面人身的家伙。
兴尧挑了香案上的糕点馒头吃得香。
且手里拿着吃还不足,他还拿了自己的包裹一股脑的连盘子带供品直接流水线打包似的一齐装进包裹里。
全程动作异常熟练……可见,这厮平时肯定没少干这种事。
但这回归寒倒十分包容的没有说他。
大约……兴尧出了寺庙的门才觉不对劲,想,大约他身旁这位以前也经常干这事吧,这荒山野岭的,总有点同行惺惺相惜的感触。
啊呸呸呸,兴尧觉得自己脑子肯定抽了。
过了寺庙,再行了不到一小会儿,果然看见前头一个小村庄。
三月正是播种时节,田里都是皮肤晒得油亮的男人女人,撩着膀子拉着牛莉,纵谈天说笑时也能准确的将种子撒在正确的窝里。
只是像刚才那个背着竹篓的短髯年轻人一样,这些人在看见兴尧和归寒的一瞬突然变得分外惊恐起来,围着他俩四面八方的男人女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却也只惊恐了一会,转而又提着农具向这边走来。
动作整齐划一的简直不像人。
女人们头上都戴着方巾,男人们都光着膀子腰间挂着水一色的或灰或白的巾布。
这些人看着同普通的村民一模一样,起码打眼看起来,是活人不错。
但他们的行为却又极其怪异。
兴尧悄声稍侧了耳对归寒道,“看起来这些人不好惹啊,我们要不要现在赶紧开溜,这样,你从那边跑,我走这边,一会如果没被打死,咱兄弟就山下回合。”
……闹得跟生死相依的兄弟似的。
“要不,你做掩护,我其实可以把他们绊倒。”兴尧道。
归寒:“……”
他连给这厮一个眼色都没给,而是紧盯着这些虎视眈眈走过来包围住他们的村民。
这些村民走过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各自拿着手上的锄头工具,虽然这些人群体数量大,看着威慑力十足,但归寒还是注意到,他们人群中有人握着锄头的手已经满是青筋暴起了——不是气愤、恶意,而是惊恐。
虽被压抑得极深,但的确是惊恐。
他们到底在恐惧什么?
“哎,”兴尧笑着挑眉,“你也发现了?”
归寒“嗯”了一声。
知道弱点就对了,接下来,他们也好跟这些人周旋。
“各位大哥大姐亲叔叔亲婶婶们好啊,”兴尧笑嘻嘻的展袖作揖像模像样的开口道,“大家伙快来瞧瞧,算卦算卦,算不了吃亏算不了上当……啊不对,口误口误,小道兴尧,号吃喝玩乐,今日恰到贵地,还请各位大哥大姐们不要见怪哈。”
说着,他默默地将手上晃得正欢的八卦镜揣进怀里,环顾四周,这些人仿佛约定好了似的,纷纷在距离他们周围有一米的距离停下来,十分警惕的打量着他们。
“大家好啊。”兴尧晃了晃手。
然后转头就没出息的侧耳对归寒道,“等会如果实在打不过了就跑知道不。”
“像在曲镇那次那样。”归寒十分通此道的点了点脑袋。
兴尧便拍了拍他的肩道了声“好兄弟”。
但是,这些拿着家伙的村民好像并没有打算真的动手。
便这样僵持着,过了许久,才有一个鬓角泛白微微发福的中年人从人群深处挤出来。
方才他并没有在人群中,应当是听闻村中来了外人才赶过来的。
这人在这群人中权威颇高,不着痕迹的上上下下打量完兴尧和归寒,口气有些生硬,口音听着倒是九州官话,问,“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归寒回他,“此地下山行四五里地有一村落,名叫愔山村,我们是愔山村旁边道观里的道士,奉师父之命,来给各位除……”
这话学的,简直一个字不差。
只是他最后这一个字刚到嘴边,就被兴尧一手捂着嘴给压了下去,还好还好,有惊无险的吓死个人。
兴尧一个胳膊搂着归寒脖子,一个胳膊抬起来擦了擦他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汗颜道,“这天挺热啊,多挤一挤出出汗……这是我师弟。”
归寒:“……”
“大哥误会,”这厮又连忙开口,“我们是为了寻求一味长生不老药才上山采药来的,然后一不小心,就寻……”
话说了一半,他好像本就是插科打诨,就没有打算编下去,微福着的身子猛然一直,足尖往前,脚跟后蹬,十指化爪迅速冲进人群,果然如他料到的一般,这些村民都像避开瘟疫一样避开到两边去。
归寒也立马鬼魅似的掠到了人群后配合他。
“去你丫的!”兴尧轻骂了一声,他嗓音略有些痞,骂到尾调声音浅浅的低下来,手指使劲捏紧他抓的这人脖子,转而赞许似的朝归寒挤了个眼,“不错。”
归寒回他,“不错。”
兴尧便笑了一声,抡了半圈,直接将他手中这人从人群后拽到了众人眼皮子底下。
“此人被鬼附了身。”归寒悄声耳语。
兴尧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手中这人被卡着脖颈,面色透着死气的白,眼睛通红,此刻他身体里那只鬼似感受到了威胁,这人张大嘴呜呜呜的叫起来,半天却并没有发出什么实质性的声音。
“道长这是干什么?”
先前问兴尧话的那个中年人好像对这种场景一点也不惊奇,先前还只是生硬,这回话里话外都充满了冷漠排斥。
周围的人更加虎视眈眈起来。
却未有一人敢真的上前阻拦兴尧。
这些人仿佛……都在等一个可以动作的号令,只待眼前这个中年人一声令下,便倾巢而出。
像长于原始的困兽一样。
“没什么。”兴尧手下的力道未松,他另一只手微动,刚要从怀中取出一道黄符,眼角突瞥见有个老人被一个姑娘搀扶着从路那头走过来,他手下的动作便一停。
这里的村民和那个中年人也看见了,老人还未到,这些人就都恭敬起来,“老村长。”
兴尧“咦”了一声。
老村长被一个年纪很小的姑娘扶着,他身后还跟着兴尧他们初来在庙门口碰见的那个背着竹篓的年轻人。
短髯年轻人一指兴尧和归寒,控诉道,“就是他们!我在狐娘庙门口碰见的,鬼鬼祟祟的外乡人,伯父,他们肯定和害死阿娘的凶手是一伙的,一年前就是那个外乡……”
这个年轻人是个口无遮拦的,可惜话说了半截就被老村长一瞪眼拦了下来。
老村长拄着拐杖,脸上挂着一副琉璃镜,重重的压着鼻梁。
“有客人来了,”他笑呵呵的看了一眼归寒和兴尧,琉璃镜片后的眼睛定格在兴尧手里那个面色死白的男人身上,“谢家小子是怎么惹着这位客人了?”
“小道和这位小兄弟……玩玩。”兴尧后知后觉的手一松,他手下这人立马脸色发白的大声咳嗽起来,被兴尧松开之后,这人的第一反应却是迅速捂着脸从众人跟前退出去,老村长也没有阻拦,只是吩咐道,“这孩子呀,真是可怜,来财,你跟过去瞧瞧。”
他叫的是那个短髯的年轻人。
“……得,我过去。”唤“来财”的年轻人看起来颇愤懑。
“客人既然来了,起码今晚暂且是要住在我们村子里啦,”村长吩咐完来财,乐呵呵的转过头看着兴尧和归寒,“平平,你等会儿回去把咱们前屋那房子给拾掇了,今晚要给客人们住。”
又道,“大伙也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呀,记着,这田活可不能留到晚上戌时过后了。”
人群一听到这话,纷纷散去。
就像……一群不正常的行/尸走肉一样。
兴尧这时才注意到,现在已经快到戌时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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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长的房子在村子中间。
刚才扶着老村长一路过来的那小姑娘,小名叫平平,是老村长的孙女,听说今年也才虚岁十五,小姑娘娘亲两年前就去世了,她爹听说是很早之前就离开他们村子跑到外地去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和老村长两个人相依为命。
如今刚到三月清明,村内树木繁茂,塘内、草丛内,都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活泼景象。
房子是传统的土砌房,不过有院子,院子后边是整齐划一的三间屋子,前头除过厨房,还余出两间空房间,便打算给兴尧和归寒两个客人住。
“我们胡家村啊,其实原本是在这山脚边边住着的,那一年闹了疫/病,这一闹疫/病,官府那帮狗孙子就会来烧村,所以是没办法,我拼着一把老骨头才带他们上山的。”
老村长满脸褶子,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说的唉声叹气,三步一喘。
平平见状赶紧抚着老村长的背给他顺气,小姑娘安慰道,“爷爷大恩大德,他们都感恩着您呢。”
兴尧“呵”了一声。
老人没管他,自顾自又叹了一口气。
临踏入门槛时,归寒突然问道,“老人家,冒昧问一句,你们村外那座庙里供的是哪路神仙?”
“狐狸大仙,是保佑我们村年年丰收的神仙。”这回倒是那个小姑娘抢着答的。
但兴尧看老村长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这时天儿已经进入戌时,天边的霞云一点点的退出去,云层由灰蓝渐渐染上一层玄色,天快黑了。
“厨房里可以烧水,那儿是茅房,后边有井水,要用水自己动手打……平平,去给两位小道长提两盏灯来,咱们这夜里野猫老鼠多,两位多担待些。”
作者有话要说:兴尧:终于入住胡家村了,哈喽,鬼怪你们好(?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