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慈是去年临近深秋才来到国公府的,算算日子也有半年多了。
刚来的时候,姨祖母崔老夫人简单给她介绍过府中几房的情况,但是因为尚在孝期,加之她本就喜静的性子,平日里除了给崔老夫人请安,鲜少出院子,因此与府中各房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碰面的时候并不多。
但其中,二房的少爷崔永平算是个例外。
原因无他,只因这崔永平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平日里最爱风流,是各大酒楼、花街柳巷的常客。
自打他见到虞慈的第一面,眼中的炙热的欲//望就从未掩饰。
说不害怕是假的。
虞慈尚在江南灵州时,因为貌美得过不少少年郎的青睐好意,但她自幼便在爹娘的庇护宠爱下长大,未与外男有过多少接触。加之虞家在灵州也有一些声望,平日里没有人敢出言戏弄她。
因此,对于那些朦胧的感情与少年郎灼热的眼神,她只感到几分好奇。
她想象不到一个男人会为了欲//望做出什么。
可如今… …
虞慈犹然记得崔永平第一次借口传老夫人的话,进了她的院子,然后猛地抓住她的手,一边说着污言秽语,一边企图抱住她的场景。
她吓坏了,激烈反抗,但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挣开一个被兽//欲冲昏头脑的男人?
若不是恰好回来的巧月扯着嗓子大叫,引来了府中其他人,她或许那日就要失身于崔永平。
后来这事传到了崔老夫人耳中,崔老夫人气极,把二房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又禁足崔永平一个月,并勒令他以后不能再靠近虞慈居住的院子。
崔老夫人为了安抚虞慈,还给她的院子添了不少物件和几个有些身手的家仆,以防有人再做出什么混账事。
虞慈看得明白,心中清楚。
崔老夫人或许的确愤怒,也确实心疼她,可心里终究是舍不得重罚自己的亲孙。
但虞慈依旧感激崔老夫人肯为她出头。
如今她没了依靠,只能背井离乡寄人篱下,而崔老夫人已经是处处照拂,仁至义尽了。
她不该再多奢求什么了。
可是那一夜,虞慈还是默默了流了许久的泪。她知道巧月比她更生气更难过,因此白日里就露出淡然的笑来,对巧月说没什么希望她不要忧虑。
国公府的奴仆都守口如瓶,那日的事就仿佛沉入湖底的小石子,激起一圈无人在意的涟漪之后,便再无声响了。
后来,崔永平虽然有所收敛,但是依旧常常打着各种旗号给虞慈的院中送东西,或是借口邀她出游,都被她一一婉拒了。再后来,他的夫人张氏和他闹了几回,不久又有了身子,他才真的消停了一阵子。
虞慈虽然对那日的事心有余悸,依旧惧怕崔永平,但是也算是摸索出了对付他的方法,平日里谨言慎行,少与他有所牵扯,因而现在再遇到他时,表面上也能做到淡然处之了。
夜里,虞慈躺在床榻上,两个汤婆子把锦被里的烘得暖暖的。
其实,她原本不那么惧寒的,是爹娘离世后她终日以泪洗面,连带着身子也日渐虚弱起来。加之北上入京的途中又感染了风寒,才变得这般怕冷,以致于春日快要结束了,夜里依旧离不开汤婆子。
此时此刻,明明锦被里暖烘烘的,她却仍然觉得冷,那寒意仿佛是从心底涌现出来的,怎么也驱散不去。
她又想起自己的爹娘了,又想起在灵州时的日子。
国公府千般好万般好,终究不是她的家。
甚至好几次,她觉得呆在寺院中为爹娘诵经祈福的时候,都比在国公府里安心得多。
想到感业寺,她脑海中突然跳出阿昀望向自己的眼神,依恋,不舍,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像是胆怯的孩子对父母的期盼一般… …
思索着思索着,困意渐渐袭来,半梦半醒之中,虞慈隐隐期盼着下一次去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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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感业寺。
伺候华昭仪的宫女正在扫着院子里的落花,抬眼间猛地看到身着常服的帝王踏入院门,脸上顿时露出畏惧之色,赶忙收回视线低下头,毕恭毕敬跪伏在地上:“奴婢见过陛下。”
李玄虽身着玄青常服,但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依旧浓重,他颔首沉声道:“昭仪今日如何?”
将华昭仪送到感业寺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李玄虽然令人每日事无巨细记录下她的起居,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但终究还是想亲眼看看,这才抽出一日微服来到寺里。
“回陛下,娘娘今日食欲比之前好些,用过午膳后在后院里晒太阳呢。”宫女试探着问道,“奴婢去通报一声?”
“不必。”李玄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摆摆手令她退下,独自朝后院走去。
四月暖阳,后院里绯红的海棠花缀满枝头,如一颗颗鲜艳欲滴的宝石,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耀眼夺目。
寺院里原本没有这般浓艳妖娆的花,是在华昭仪住下后,帝王命人移栽过来的。
李玄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他一眼便看到静坐在树下的女子,如此恬淡美好,以致于他一时间竟屏住呼吸,放轻了脚步。
院落角落的婢女在帝王抬手时便心领神会地悄然退下。
海棠树下是一方汉白玉石桌,坐在桌前的女人一袭红衣似火,甚至比树上的娇花还要明媚动人。她一手倚在桌面撑着下巴,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皓腕,在红衣的映衬下洁白似雪。
微风吹动她耳边青丝,她微微抬起头来望着被风吹落的海棠花瓣,缓缓伸出另一手,鲜红的花瓣拂过她的掌心,她脸上忽而露出一抹纯真得似孩童的笑,眼睛似乎透过那翩飞的花朵看到了什么,在阳光里闪烁着欢喜的光彩。
恍惚间,李玄以为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一日。
少女一身流火红装,站在城墙之上,西北猛烈的风带起一阵呛人的黄沙,卷着她的衣诀翩跹,而她在风沙中握住一朵烈焰海棠,露出最纯洁无垢的笑来。
只一眼,李玄便决定得到她,不择手段。
被这旧日幻象引诱,他不自觉地放下了平日的威厉,眼中泛起一丝柔情,轻声唤出她的名字:“娉婷……”
桌前的华娉婷听见这声音却恍如雷击,脸上顿时失去了颜色,身体剧烈抖动。她猛地站来看向帝王,眼神厌恶声音尖锐,“你来做什么!”
因为动作过猛,她的衣袖将桌上的茶盏扫落,白瓷茶碗与青石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不大,在静谧的院落中却格外清晰。
仿佛一种开战的信号,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充斥在两人之间。
帝王的面容霎时绷紧,眼神阴翳,眉间堆起沟壑,唇边两颊的肌肉颤动,从喉咙间压出一声冷笑。
他边朝华娉婷走去,边用嘲讽又冰冷的语气道:“你是朕的女人,你说朕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已经立在华娉婷面前,高大宽阔的身躯如泰山耸立,他眼神睥睨,再无一分情意。
华娉婷慌乱地后退一步,明艳的面容上是毫不掩饰的恐惧与厌恶,她突然转身想要逃跑,但逃无可逃,下一刻她便感到天旋地转——帝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混/蛋、畜/.生,放开我!滚开!”华娉婷尖叫着激烈地反抗,拳打脚踢企图逃离李玄的桎梏,但她被常年幽禁的身躯怎敌得过男人强健有力的臂膀。
玄青与赤红交缠,李玄仿佛抱着一团火,朝幽暗的内室走去。
行走间有金属与石砖摩擦作响的声音,隐藏在华丽红裙之下的,是一条常年挂在华娉婷脚腕上的锁链,像一条死死咬住她的长蛇。
房门紧锁的室内时而传出女人绝望的哭喊与辱骂,时而又是可怜的呜咽与哀求。但偌大的院子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听见,没有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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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天光黯淡。
李昀踏着落日余晖朝华昭仪的院子走去,白日里除非华昭仪的召见他很少呆在院内,总是在佛堂跟着小沙弥一同学习,直到夜幕降临时他才不得不返回这死水般沉静的院子。
往常这个时候他的心情总是很低沉压抑,如同漆黑的夜色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他又要开始熬过一个犹如无底黑洞的夜晚。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因为他知道明日慈姐姐就会来寺院。
这半个月的等待几乎是一种煎熬,每过一天他对慈姐姐的思念就更深一层,想要见到慈姐姐的心情就更多一分,直到今天这样的情绪终于达到了顶点,开始化作一种甜蜜的期待。
再过几个时辰就可以见到慈姐姐了。
他心里想着女郎温柔的眉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往日的压抑也被抛掷脑后,连带着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可是才行至院外,李昀倏地僵住身子。
两排整齐肃穆的侍卫守在院门口,夜色下他们面无表情的脸如生铁般寒冷。
他们虽然穿着便服,但李昀知道那一定是帝王的护卫。
心里的暖意顿时被一股彻骨的寒意所取代,他僵在原地,嘴角的微笑也凝固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2024啦!
以及跨年都还在写小说的是谁QWQ
不过发文两天竟然有人收藏呜呜我好感动,虽然不知道我这文是怎么被看到的但是开心!
祝各位新的一年万事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