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珠,最早是藏地药师佛一宗修行的法门,天赐的神珠自带安神和辟邪的功效。若在密封的小空间中,将药师珠握于手掌中心,令其珠体温度升高,一段时间后开启,则会自然散发出一股迷人的药香。
权贵对天珠十分追捧,但现存更多的是老玛瑙配上藏药用古法烧制,真正的天珠严格来说都来自史前。
而无论真假,多多少少都有养身的效果。
阿旺回想起昨天搭在自己手上骨骼分明的触感,还有黑暗里过分纤瘦的背影,眼睛一点点亮了,他保持着别扭的转头姿势,直愣愣地看向阿爸,惊喜中带着不可置信。
次旦手中这一枚药师珠,是他们在一次跑商中途意外得到的,约孩童拇指大小,黑色的珠子上是纯白的斑点和弧线,很多地方有不同程度的破损,整体图案大致看上去就像一只白线勾勒的眼睛。真假分不出来,但图个吉利,次旦平时就当真的挂在脖子上,爱惜得很。
次旦享受着儿子震惊的小眼神,嘴上还是不满的说:“惊讶啥?你阿爸就是这么大方的人。”
话音刚落,阿旺的眼神又警惕起来,他右手悄悄握住左手袖子里的念珠,犀利地把目光挪向他手边的还没收拾完的包袱,经书唐卡整整齐齐的摞在一起,有新有旧,有华丽有朴素,全是沿途各个寺庙次旦靠一张嘴雁过拔的毛。
阿旺又看向次旦,目光在包袱和阿爸之间来回巡梭。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此时无声胜有声。
次旦看着儿子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张了张嘴,想开句玩笑或者笑骂两句,话到嘴边,忽然心里一阵发苦,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
阿旺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背井离乡,小小年纪跟着阿爸东奔西跑,如一棵飘摇的蓬草般颠沛流离。次旦也很难说清楚为什么,他知道有很多东西不对,但概念太模糊,他也不知道究竟该恨谁。
此时的西藏政治极度混乱,中央政府统治力下降的背景下,独霸一方的土司、错综复杂的宗教、蛮不讲理的贵族被合称为藏族人民背上的三座大山。
西藏的省会拉萨,玛布日山上,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集宫殿、城堡、寺院于一体古代宫堡建筑群,是日光下最奢华璀璨的宫室明珠,是雪原悠远古老的宗教丰碑,世人称其
——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的美,闻名遐迩,令无数信徒千里迢迢而来,只为圆大昭一梦。
相比来说,少有人知道,就在布达拉宫的正下方,还有一座雪城。
雪城,并不如其名字般是由雪组建的城池,它最知名的建筑也不是其他,而是一座令人闻风丧胆的古堡——雪监狱。
它是雪巴列空关押犯人的场所,它见证着藏地普通人更真实的生活。
若说布达拉宫是光明、神圣、伟大;那么正下方的它,则淋漓尽致地诠释了黑暗,混乱,残暴。就连美国魔岛监狱和它放一起都敢摸着良心自称一句仁慈。
雪监狱说是监狱,却远没有监狱这么简单,人们更愿意称它为血狱,因为这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吃人魔窑。
它占地上万平方米,比两个足球场加起来还大,最骇人的是,这个偌大的监狱,从来不曾空过,凄厉的哀嚎响彻云霄,昼夜不息。
整个中国历史的新旧刑罚贯穿其中。大大小小的狱室里,手铐、脚镣、石帽、竹签、剁手脚的刀子、挖眼的铁勺、站笼、董夹、皮鞭、木枷样样俱全。
地上不算,北侧地下还建有地牢,其中有一间蝎子洞,犯人直接投入洞中,被成群的蝎子爬满全身活活蜇死,臭名昭著,狠不堪言。
不计其数的无辜生命就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中草草结束。
这里关押的不一定个个都犯下滔天大罪,甚至百分之九十以上都算得上老老实实,他们其实是地位低下的农奴。
西藏这个地方,政教合一,只有不到百分之五的社会成分是农奴主,其余百分之九十左右都是农奴。
各式各样,名目繁多的‘差’包裹了他们的生活:人头税、牲畜税、山税、水税、草税、屠宰税,种地差、菜油差、燃料差、降神差……
家破人亡是多么轻而易举啊,进一趟恐怖的雪监狱,对这些老百姓来说,可能只需要欠一两天租子,也可能只需要直视某个大人物的眼睛。
若能从监狱里出来,契约会告诉他们,即使他们活了下来,他们的身份也只能转变为终身农奴,而依据十三、十六法典,农奴可以任意转让,可以对农奴和奴隶挖眼、抽筋、割舌、砍手、剁脚……
妻子的血,岳父的咆哮,门外无尽的喝骂……惨白冰凉的月华,明灭跳跃的篝火,弧形的藏刀泛出冷冷的银光。
逃,快逃,全力的逃,拼上所有不顾一切的逃!厚牛皮包着刚出生的儿子,骑上地主家最快的马,放出所有的牛群和马群分散追踪的势力,逃……
那个星辉黯淡的夜,茫茫草原上,除了一把残刀,一匹累马,和一个幼子,新婚一年的男人,惨然四顾,一无所有。
但同样因为一无所有,背着幼子,负伤的孤狼,神挡杀神。
昏迷在雪山脚下,寺里的喇嘛救了他和儿子,还送给婴儿一个动人的名。没有土地,没有牛群,但他还有阿旺,所谓的自在,他就一定要为儿子实现。
7年后,次旦带着一个小规模的商队走南闯北,曾今的孤狼变成如今护食的仓鼠,曾今热情好客的藏人变成如今一毛不拔的飞马次旦。
平时可以一张笑脸千杯不倒,回到温柔的故地,倒映在儿子清澈的眸子里,他竟是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跑商不是那么好跑的,攒的经书唐卡不是每次都能寻到好的买主,响马遍地是,也不一定能带出什么好货物。
而现在,他看见了一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进修脑子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