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暗结实的手腕上端正戴着一串陌生的木制念珠。
整体呈乳白色的珠串平朴自然,毫不起眼,但看起来十分舒服。
再仔细看,直径约半厘米的木珠大小相等,颗颗分明,样式扁圆,光泽饱满。50颗数规制的小小手串里,区别其他珠子略大的月牙白佛头,编织精巧的计数,银辉金属仪轨,扁平的隔珠样样俱全。
阿旺脑海里迅速闪回刚刚和汉人分别的场景,当时汉人拉了一下手,把小灯递过来,不出意外,就是这个时候给的。
“原来,这才是你说的礼物吗?”阿旺不禁喃喃自语。
思索间他手腕一空,抬眼,
阿帕捧着他的新手串,对着床头的一点灯光,平时稳如磐石的手微微颤抖。
“《心经》!”
阿旺还在迷糊,但也立马也把头挤过去。
整整260个字,每个字如针眼大小,极精极微,没有上色,纹理一般点缀在细小的木珠上。
若不是将“波若波罗密多心经”8个藏字单独放在起手8个珠上,若不是次旦跑商多年眼神锐利。拿起这串珠子,又有谁能想到这么细密柔白的珠子上竟然有这么多玄机。
次旦珍惜地摸着念珠,用指腹小心翼翼地去感受那些极其微小的凹陷。玲珑精巧的法器,看上去朴素得不得了,却悄然埋藏着不为人知的宗教信仰,简直生生戳在一圈人癖好的死穴上,足令宗教信徒趋之若鹜,他脑海里仿佛已经浮现出无数收藏家狂热出价的画面。
灯光跳了跳,逐渐发暗,次旦终于回过神,拿起签子去拨亮灯芯。
阿旺赶紧把手串摘了回来,有被珍重的欣喜,也有些担忧:“太贵重了,我还没交换礼物呢!”
次旦瞪着眼:“这是礼物?谁送的?我再看看!”
阿旺把手串往袖子里又塞了塞:“一个好朋友,好晚了,阿帕我们快点吃完睡吧!”
次旦刚刚也看得差不多了,仔细咂摸两下,雕工极好,木料一般,也不知道什么人物这么任性,他眨巴眨巴乌黑发亮的眼睛:“哪里来的朋友?我怎么没有这样朋友?”
阿旺已经开始专注地抖毯子,假装什么也没听见,次旦等到还没见回复,再一看,小靴子都放好了,他只能一边整理包裹,一边不甘地哼哼两声:“刚吃就睡!养猪呐?”
收拾完,展开刚才落坐的小腿高木制隔板,垫上一层厚厚的毛毡,再盖上宽大的铺盖,爷俩闭上眼,开始同床异梦,辗转反侧,各有所思。
阿旺在用心思考拿什么才好做回礼,次旦则在寻思:痕迹很新,最近是什么行家做的木工?用料普通到见鬼,就念珠材质而言,最次也该用菩提子呀?要是那些大师,没道理这么简陋,自己也不应该没听商行传过这种风格。咦?要是真的没发迹,自己资助一把,不求合伙,多少也能得个造化。
天方拂晓,酣睡的爷俩在长期同步的生物钟控制下齐齐睁眼,都发现对面老大一双黑眼圈,料想自己也是如此,他们默契地当做没发现,扭头各去拾掇。
阿旺想了一个晚上都没想出来自己身上有什么等价的东西,心情郁郁,抖铺盖的动静不由得大了些。
次旦捡着行李,听着动静忽然来了一个灵感,他把手里的经书一放,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又慈祥,特别令人信服:“阿旺啊,休息好了吗?”
阿旺手下一顿,条件反射有点警惕,但还是自然应道:“好着呢!”
“你昨晚上收了人家的礼,想好怎么回了吗?”次旦的语气正经极了。
阿旺一听,手上动作不由得一缓,肩膀一塌,整个人顿时耷拉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赤珊瑚耳坠,又转了转食指上的嵌珠金戒指,把浑身家当又巴拉了一遍,还是觉得怎么都比不上昨天收到的念珠!
次旦放松的微笑,整个人散发着敦厚而温和的气息:“你和阿爸说说,是个什么样的朋友,我帮你想想?”
阿旺闭上眼睛,
巨大的风的呼啸,一点点暗下去的日光,灰白冰凉的庭院,万叶朝佛的古树,珍稀又调皮的雪山神猴,美好到不忍离别的晚霞……
还有,那一道无法反抗的劲力,那个汉人,那个墨色里模糊的清瘦身影,暗夜为他披上朦胧的面纱,神秘,强大,危险,美丽。
以及,最无法忘怀的,那独特的声音,好像于春日的雪山之巅,轻轻触碰薄冰的流水……
再次开口,阿旺的声音有些许干涩,他心底明明有那么多美好的画面,却不知道该怎么诉说,词语单薄无力,匮乏的可怜:
“他是个汉人,应该比我小,很瘦,但很好看,很厉害,对了,他先带我回来的,他明明很熟悉这里,但路上的师父说,他好像……也迷路了。”
“唔……迷路?你爸比较认路,但不好当礼物,你也可以问问他找哪里……很瘦小……那要不要考虑一下这颗药师珠?”如同狼外婆诱拐小灰兔的声音幽幽响起。
小灰兔迅速机警地扭头,发现大灰狼正在认真欣赏着经书封面上的瑰丽花纹,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药师珠,自然天珠的一种。
天珠,最早起源于藏民族对灵石的崇拜。这种特殊的珠子,被视为天上的神物,从天上掉落至人间,可以保护灾民、招财、纳福等等,密宗弟子为了表示尊敬及珍贵顺口称之为天珠。
天珠缔造了古老的文明,是藏民族对天神崇拜的圣物,更是作为殊胜的供佛圣物世代相传。它承载着日月的精华,也记载了生命的轮回,证明了大成就者的功德。
药师珠虽然是天珠中最常见的类型,但那也是相对而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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