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佛国的僧人,虽然千人千面,有慧言慧痴这般的,也有慧勤这样的,但他们却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执拗非常。
毕竟在他们的经义里,佛母正是因为痴心不改,独守黑河千万年,才解脱苍生,铸成轮回。
我和长明虽然任务机密,但说来并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打算,何况,慧勤是金葵城司正,接触他,可谓是我们做西洲任务的天胡开局了,接纳还来不及,怎么能轻易往外推?
不过也不能表现得太积极,这小子心思活泛,颇有种赫连白和武世务结合的感觉,我要是答应得太快,他起疑心不说,说不准还会打退堂鼓 。
于是我有些为难地道:“虽然你这样说,但我们两个一道同行日久,不大习惯有第三者……”
慧勤一愣,好像没明白我什么意思。
我于是伸手揽住长明的腰,往自己这边扯了扯。
但显然,我和长明些微的体型差让这个动作看起来还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我暗自掐了一把男朋友的结实腰身,暗赞弹软之时长明不得已伸手揽住了我的肩膀,往自己怀中一拉。
慧勤露出了O口O的表情。
搞什么啊!哪来的刻板影响?!非要长明抱着我才能懂是吧?!
我暗自腹诽世人何等狭隘,却见那两幅面孔自由切换,应对骗子和陌生高手都不改其色的年轻僧人竟然在看到我们这样的时候眼神躲闪,脸色微红。
他虽然不至于立刻双手合十念佛号,但却是有点觉得自己唐突了。
于是他摸了摸鼻子,故作平静道:“我自然不会掺合到你们两个……咳咳,这样,二位若在希瓦城有事要办,不知道位置流程的,我就做你们的向导,对了,你们之后打算去何处?”
我一摊手,说了实话:“还不确定,我们不是那种出发前会做详细攻略的驴友。”
他没听懂后半句,不过听懂了前半句:“西洲地广人稀,若是外地来客孤身上路恐有危险,我还得在希瓦城待一阵子,到时候你们有了目的地,兴许还能一道出发。哦,对了,希瓦城最大的客栈之前因为那骗子已经满房了,不过城主府腾出了个院子给我住,你们要是不想住一般的旅馆,可以来找我。”
这就有点太热乎了,不过慧勤的邀请半真半假,我也暂时沒应,反而问了他西洲现在与东洲传讯要多久。
慧勤知道我们是从东洲来的,这事也不机密,便道:“一来一回,若是快的话,也得两个半月,最近又是风沙季,三四个月乃至半年都有可能。”
然后他又补充:“不过四洲司卫可以刻录玉简,你们若是急着走,也不用在希瓦城枯等回信,到时候在其他城池的四洲司卫报上名姓,刻录的回信玉简便能传到二位手中。”
这倒是方便,我点点头,跟他道谢之后便离去了。
走出不远,长明一回身,刚才那闲人模样嗑瓜子的僧人已经踪迹全无,连他刻意吐在地上的瓜子皮也被收拾干净 ,仿佛那只是我们碰见的一只鬼魂。
长明有些疑惑:“慧言慧痴二位高僧幼年竟有此劫难?碧海天从未听闻消息。”
我点点头:“原本以为是寻常的发烧脑热,不过竟然使得金葵城千里迢迢跨洲派人寻医求援,恐怕事态不乐观。”
这是老天爷让我们既来之,则安之啊。
虽然这两个人应该不会有事,可万一呢?如果事态紧急,那我和长明也必须得去看看那两个小崽子了。
现下的当务之急,当然还是前往四洲司卫登记身份,跨洲传讯。
由于传信一次太过麻烦,所以我们的信笺内容事无巨细,我说话,长明润色,也显得我这个做叔叔和做师父的有点文化底蕴。
信中询问了阿望现在的情况,我们离开之后事态如何发展,佤寨现在是谁在接管,有没有遭遇到什么危险,并且嘱咐赫连白最好快点派人把清久祺,龙景,阿望以及谷小葱都打包送去碧海天,又问了问宋海主回来没有,最好把事情都跟她和盘托出,并且最后叮嘱说我有要事要跟宋海主详谈,东洲事变,还请宋海主坐镇中枢,莫要乱走。
虽然最后这几句话太过居高临下,但是若不危言耸听,恐怕在我们料理了西洲之事再回去的时候宋汝烟就已经失踪了。
长明安慰我说宋汝烟失踪距今还有十几年,我叹了一口气,那也不成啊,拖不得。
我想了想,赫连白的事情太过机密,这封信肯定是得呈给宋汝烟看的,就没有问赫连白有没有那篡改记忆之人的线索,而是以西席先生的口吻问赫连白是否还想要一道同游,言我二人现在西洲,赫连白若是不急,还请等上一等。
这已经是明显的暗示他现在不要自己出发去北洲了,希望这孩子能看得懂,听进去劝。
伏九通等人针对鲛人的计划算是被我瓦解了大半,他们不知道会不会狗急跳墙先对羽族或者沙鳞下手,现在东洲有宋汝烟看护,我虽然与这位海主素未谋面,但就是觉得很靠谱的样子。
检查一番,确定没什么遗漏的事项,我们立刻将玉简发了出去。
离开了四洲司卫府,我们便去寻找落脚之处,果然如慧勤所言,城里好点的客栈都被订满了,这些人全都是周遭的小城听说大湿挲会要在这里开而赶过来的,现在个个骂骂咧咧,又顾及着最近风沙大不敢擅自离去。
不过我和长明还是运气好的,有一间虽不是最大,但装潢尤其富丽,内里也很干净的店家正在清理一间套房,我们撞见了一问才知道,那是骗子刚来希瓦城的落脚之处,还存放了一些杂物,在他自陈佛子身份后,店家很想把这间房供起来,但是现在嘛……就只有店小二骂骂咧咧地收拾那骗子留下的东西,准备把这晦气的房子锁一阵子再说了。
我开口便要定下这间套房,又问他那些杂物卖不卖。
店小二很迟疑:“客人,那家伙可是刚被烧死啊,您不怕吗?”
我不免笑了,别说那骗子根本是假死,就算是真的烧死的人,我也照样留了纪念品啊!
我的紫金葫芦,还是吾心茫送的。
店小二看我们却是没忌讳,问过掌柜的之后就把房间收拾出来给我们了,连带那骗子留下的杂物也都放好,同时还不忘给我们在床头桌边放上几本除魔的经义。
我不禁感慨西洲民风之淳朴,服务之到位。
套房不大不小,有卧房有偏厅有书案,住我们两个人够够的了,我储物戒里西洲的货币也有不少,再住个几年也没问题,就算用完了还可以拿金子换。
什么叫大奸商的底蕴啊?
上辈子我可是想着死在长明手里之后把储物戒传给他,财产都给他的。
对不起,男朋友,虽然没能顺利交接遗产,让你一跃成为富豪,但现在你随便花。
我第一时间叫了热水,和长明清洗一身风沙之后已经月上柳梢,这时候再看那骗子留下的杂物,只有几本常见的经义,还有一份伪造的度牒。
上面登记的法号是明悟,说实在的,这个法号也很随意,明是慧字的上两辈,也就是希瓦城比较偏远,否则换到金葵城,谁会相信这么年轻的和尚会是明字辈的高僧?
剩下的就是些睡袋啊,防身武器之类,看上去确实像是苦行僧人,这家伙对自己还怪狠的,他修为在聚力巅峰,用不了储物道具,穿越风沙只带这么点东西,要么是极为熟悉这几处沙漠,要么就是希瓦城附近来的骗子。
后者可能性比较小,前者可能性比较大。
我心思微动,看了看已经换好衣服的长明笑出声来。
“不是吧,你真的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长明道:“你不是说过他还会回来拿赃物吗?蹲守之事,宜早不宜迟。”
没错,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希瓦城的宵禁,要真有人白天被唬住,现在要去上供,也就是这一阵子了。
我也换上了一身防风沙又耐脏的衣服:“他在城里的一处庙宇落脚,不过也可能有人去白天的火堆那里上供,我们兵分两路,你想去哪?”
长明顾及天色已晚,沙漠当中不好分辨方向,他五感比我好些,还能变成背后灵直接被逆转轮接引回来,便选择了篝火附近。
我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长明一向如此体贴,我心里暖暖的。
夜晚的希瓦城并不想是白天那样金碧辉煌,毕竟金顶白墙都是统一装饰,白天太阳一照怎么都好看,但晚上有没有居民点的起灯就很看城市的底蕴和资本了。
事实证明,希瓦城没这个底蕴。
点灯的人家少,这座城到了晚上像死了一般,虽然还没宵禁,但已经行人寥寥,寂静非常,唯有风沙呼啸,像是已经被掩埋了的空城。
我一个激灵,把这个幻想压下心头,于屋檐之上七跳八跳,不过一刻钟就到了那骗子之前伪装佛子的供奉佛台附近。
我是不愿意趴在房梁上偷看的,太脏了,于是我趴在屋顶,扒开一点瓦片,避开月光直射,看着果然有人前来祭奠供奉的庙宇,暗叹了一声诸事果不出我所料啊。
现在只等那神秘的小贼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