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小葱对着海面说完这番话之后,身边就有几个少年催促她快回去擦擦身子,换上衣服。
少年们都很感谢谷小葱的帮忙,有几个口中骂道:“姓童的不就是右护法的侄子吗?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只会折腾我们!”
谷小葱摆摆手:“那不也还是比左护法强?”
少年们心有余悸地道:“那我还是宁愿下海,也不愿意被送过去被人……”
谷小葱把食指竖在唇边:“嘘——”
少年噤声,几人一起往宿舍走:“小葱,我听说逢摇已经两天没有执行任务了,他怎么了?”
谷小葱有点迟疑:“三弟他,这几天生病了,我让他先去大哥的屋子里休息一下。”
少年们也没多说什么,跟谷小葱摆摆手就各自回去了。
谷小葱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换衣服,我倒是去另外几个单间看了一眼。
果然,逢摇并没在。
难道谷小葱是骗人的吗?
还是说……
我不知道哪个是阿望的房间,这孩子也没什么个人特色,不过我选择了距离谷小葱最近的一间守株待兔。
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谷小葱回去的一刻钟之后,一名少年从窗外翻进来,正是逢摇。
我只能感慨毕竟还是小孩子啊,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们要拉什么屎。
尤其是逢摇,二百年后他还是喜欢做这种阳奉阴违的事儿,利用别人对他的信任图谋利害。
我没法不对他有偏见,当年我也是差点被他骗的人之一。
毕竟一个恶名昭彰无牵无挂的极意境要真填了他的阵法,兴许真就能把他修为拔升到极意,还不必担心后顾之忧。
我有些手痒。
看着逢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准备回到床上装病,我几番挣扎,还是没能对这么小的孩子出手。
逢摇其实比阿望小,比谷小葱大,但可能是相识在后,又或者是让着谷小葱,他排在第三,又因为他身形瘦弱模样清秀,看上去还真像是谷小葱的弟弟似的。
此时少年已经钻到床上,摸出一包药粉干咽下去,他才做完这些,谷小葱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三弟,你怎么样了?”
谷小葱直奔床边去,伸手就抓了逢摇的腕子,旋即秀眉颦颦。
“哎呀,怎么还是不见好呢?难道是我的药不对……”
逢摇轻咳两声:“小葱姐,你的药很好,是我身子太弱了。”
谷小葱气道:“我就说你年纪还小,植入鲛核要再等等的!现在试出事儿了吧!”
逢摇脸色一变:“小葱姐!噤声!”
谷小葱哼哼两声:“不用怕,周围都没有人,三弟,等你到通窍巅峰也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啦。”
逢摇脸色有些复杂,不过他道:“下个月就是我的十六岁生辰,那时若还不能获取鲛核,或是晋级聚力,我就不能待在海龙队了。”
谷小葱伸出葱白似的指尖戳他脑袋:“那还不好?我和大哥做梦都想离开海龙队!到时候你就先去驿站住,等我和大哥找到机会,我们就远走他乡。”
逢摇看着谷小葱,轻声问道:“佤寨已是东长离洲最大的门派,我们走了,又能去哪呢?”
谷小葱道:“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去得!佤寨大是大,可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自愿来的。”
她略有赌气,一挥手:“算了,不说了,下午还要练功,三弟你放心吧,童玉不敢管我们,你放心养病,我先去给你熬药。”
谷小葱作势欲走,逢摇似乎十分挣扎,却还是叫住了她。
“小葱姐,你实话告诉我……鲛核的事,跟大哥有关吗?”
彼时恰好有几个少年经过门外吵吵嚷嚷,谷小葱头也没回就走了。
逢摇暗自咬了咬下唇,我看向少女离去的背影。
谷小葱已经聚力,莫说当时门外只是有笑谈之声,就算是门□□炸了,谷小葱也能听清逢摇的问题。
可为何不答?
难道逢摇植入鲛核失败真的与阿望有关?
说到底这个鲛核是什么玩意啊?
假如这整个院子里近百名少年都有鲛核,那现在也不剩那么多鲛人了啊!
再说了,清久祺体内正版的鲛核,可没有这种发条似的作用,更不会催命。
我摸了摸下巴,本想离去,却见逢摇起身关了门窗。
他在屋内绕了几圈,自言自语道。
“不是在屋外,就是在屋内,可我为何找不到……”
他在阿望的房内找什么?
我也跟着找了一圈无果,见逢摇这里没什么进展,我还是依照原计划,离开海龙队,前往佤寨地牢。
佤寨毕竟是个水寨,脱胎于绿林,门下尚存匪气。
地牢自然也是颇为狂野,我甚至觉得上回在玉简幻境里看到清久祺的那件肯定已经算是豪华单间了。
因为其他的地方要更脏。
这地牢里没有一处不被血水浸透,到处都散发着恶臭的腥气。
我差点没忍住当场退出去。
行啊,这就是最好的防御是吧?
我咬紧牙关,从储物戒里拿了一块布勉强缠在脸上,鼓足勇气走进地牢内部。
地牢分为十层,说是地牢,其实是凿山而建,位置隐秘,易守难攻,轻易无法脱逃。
第一层关押的多是些犯错的佤寨弟子,看着还算精神。
越是往下,囚犯的身份越难辨别,不是神志不清,就是缺胳膊少腿,我隐约觉得若是要关押海族,还应当往下。
果然,到了第八层,我看到了迥异于之前满是刑具的牢房,这里放置的是一掌木板床。
如果要我说得更明白点,就是一个简易的手术床。
边上是杀猪时会穿的那种皮围裙,周遭放着大小刀具钳镊无数,一进来我便察觉这里的腥味更重。
和申屠敬的说法能够契合。
这里现在空无一人,我实在看不清,就点了一盏灯。
结果灯火闪烁,我差点被吓出惊叫。
不是我胆子小,谁一开灯看见面前摆了一排装在罐子里的人头能不受惊啊!
我心下大骇,咬紧牙关强忍着不适,让烛火上下移动。
这些人头,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有的没了眼睛,有的没了舌头,有的没了半片头盖骨,露出里面空空荡荡已经没了大脑的空壳。
甚至于他们泡的太久,已经毫无血色,青白的一张皮甚至不像人,而像模型了。
申屠敬说海族各有异能,佤寨贼人会将有异能的海族特殊部位切割下来……
果不其然,在人头之后的罐子里,又放着许多五脏,心肝脾肺肾手足等等,其中心脏数量尤其多,我粗略数了一下,至少有一百五十个罐子里装着心脏,还有一部分装血的罐子,颜色黑沉,不似常人。
看到这种情形,哪怕海族的事还有待追查,佤寨杀人害命,已是板上钉钉!
我不认识海族,也不认识这些面孔,若是李力在,应当就能确认这些是不是平安城丢失的那批水手。
以防证据被毁,我在堆积的罐子角落里拿了不起眼的一罐,放的是一颗心脏。
我沉着面色为这骇人听闻的满墙死者哀悼,谨慎收好那瓶罐子。
“待我等攻破佤寨,必将为诸君报仇雪恨。”
我低声承诺,本以为这一层没有活人了,却乍然听得一声沙哑质问:“谁!”
我眉心一跳,怎么会,以我的修为,竟然没发现这里还有人?
我登时熄灭烛火,循着声响找去,竟然在第八层最深处的一堆被血浸透的稻草中找到了一个幾乎已經不成人形的汉子。
他看不见我,却好像能听见声音。
他的双眼渗出血色,双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手上满是刀痕,可见多次放血,更触目惊心的是,他心口插着一根管子,仿佛在吸血。
“你是谁。”
他已经这么凄惨,却还能镇定问话。
我解下鬼鲸齿,不过我也不知他的双眼还在不在,我问:“你是何人?是平安港的海族吗?”
他似乎愣住了,半晌才低声笑道:“那批……已经死光了。”
他每说一个字都要酝酿许久:“你是,平安港的人……来找他们的?”
我看他的模样,虽然已经披头散发,血污满脸,却还能看出模样十分英俊,皮肤白皙非常,先前我只是怀疑,现在已经可疑确定他是海族,而且是鲛人血统浓度非常高的海族。
我轻声回应:“不止,我为所有海族而来。”
他沉默半晌,才道:“好……好。”
我道:“现在若救你出去,虽然可行,却唯恐打草惊蛇,请恕我还要筹谋。”
他道:“……不必顾及我,此处空了,没多久,秋亨就要再带一批人来,你顾着他们罢,我已活不了多久了。”
我问道:“阁下是何人?在此多久?”
他力气几乎耗尽,我暂时截住那吸血的管道,伸手为他渡去内力,好在他似乎还有用处,毕竟是用来抽血的珍贵海族,平日里也不会太苛待,他的状态比我想的要好。
“我是……碧海天十八代弟子,龙景。”
我差点吓得松手,碧海天的弟子!十八代!
清久祺的师叔师伯辈!
怎么会……
他似乎察觉我的惊骇,低声自嘲笑道:“一同被俘的十几名师兄弟,仅剩我,还苟活于世……若非为复仇……”
这时我顾不上打草惊蛇了,我不可能放着碧海天的弟子在这里多受一秒的罪。
我查看他周身状况,发现功法已废,经脉断了大半,只留心脉一支,手脚都被打断许久,骨头变形,被折磨多年已经瘦的皮包骨,但毕竟血脉强悍,底子仍在,作为最后一名俘虏,他一直被吊着性命。
查探之后,我当机立断。
“龙兄,我先前所说打草惊蛇之语,你就当放屁吧,我现在就带你走,你莫要惊诧。”
龙景却皱眉道:“兄台莫要轻举妄动!我已在此十余年,生死何妨,莫要……”
我已然斩断那吸血的管道,用披风将人裹起横抱怀中。
“龙兄莫要作声,我们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仇宴,一款双标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