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域生活一百四十八年,游历四大洲十法盘,我最深刻的感觉便是不可轻忽任何一次跨洲旅行。
四大洲相互分隔,其间有四大障碍:东南二洲之间的汀舟大风暴带,东北二洲之间的九天崖,西北二洲之间的失魂大裂谷,西南二洲之间的炽热沙海。
这四处无一不是九死一生之地,轻易不好穿越,相比起来东南二洲的汀舟大风暴带因为范围广阔,还能稍微擦边,避开最艰难的海路,还算是好走一点。
而除这四大隔离区之外,十法盘之间也各有屏障阻碍,比如东青乾洲与东长离洲之间就有汀舟大风暴带衍生的五处小风暴带。我们准备穿越的是囚渡小风暴带直抵东长离洲的华荣港,这是较为安全的路线。
除此之外就是白贤曾经走过的死人海路线,我们并不打算去时便去死人海,这个季节死人海正是活跃期,,若是在佤寨没有线索,再去死人海探寻不迟。
在白天听到清久祺示警风向改变后,我便与赫连白商量夜间多派人手地方风浪。
日头渐渐西落,苦海因其独特的成分使得整片天空被水蒸气染上青色,这让夕阳穿过时被散射成彩,格外诡谲,颇有种神异之感。
我负手站立在甲板边,此时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西风正在酝酿力道,桅杆上厚实的布料被吹得摇晃,我的衣衫鬓发也狂乱地飞舞着,在夕阳渲染出来的鬼魅气氛中,山雨欲来的不祥预感渐渐笼罩了这两艘经验丰富的远洋海船。
赫连白此时也感到不对劲,船长和航海士正在商议接下来的航行路线,西风的影响比他们预估的还严重,他插不上嘴,对此也不甚了解,只能来到甲板上跟我们站在一起。
李力组织水手正在调整船的载重,帆向,以及准备好逃生的木舟。
“船长提议暂时脱离航线,进行避航。”
赫连白蹙眉道。
“西风力道太大,且正阻我们去路。”
我点一点头,若是强行按照原计划航行,恐怕要和这股强风正面对上,我们的船很大,但此时已经因为浪头有些摇晃,清久祺在这种时候反而最轻松,哪怕是风急浪劲,在甲板上也如履平地,他说道:“虽然是西风,但方向也在不断发生变化。”
他伸出手去,感受风的方向:“而且风力正在逐渐加强,这只说明一件事。”
我低头看他,他抬头看我,小鲛人道:“我们在靠近风眼。”
这一结论也在之后船长的会议当中被得到证实,各个风暴带可能会虽是生出小的暴风眼,我们的航线原本应该没有问题。现在看来我们离风眼还不算近,可以暂避。
许多人都跑来跑去忙活新航线,测定方向,调整船帆的事儿,赫连白就让我顺手带在身边了,反正我也要带着清久祺,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这一趟出来赫连白就带了两个红蝠卫,还是那两个,如潮和如浪。如浪跟在赫连白身边,如潮在另一艘船上。
此时赫连白让如浪去和如潮联系,以防之后出事两方失散。
我好奇看他:“另一艘船离咱们还挺远的,他们又沒到神汇,如何联络?”
赫连白神秘轻笑:“小小诡计,在先生这种修为面前不值一提。”
他没回答我,我撇撇嘴:“行啊,赫连公子的神奇妙妙工具我就不打听了,反正一会儿估计就能用到。”
赫连白挑起眉梢:“先生觉得我们无法避开风眼?”
我倒不是不相信他们的技术,只是联系到出发之前我们进入的玉简幻境,虽然不知那是哪一年发生的海难,但既然位于死人海,就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不算远了。
而且,今天的日落时分,为何会有苦海水汽蒸腾?
我恐怕现在死人海那一片广阔的火山群就已经进入活动期。
大船转向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这是与越来越大的西风抗衡,波涛越发汹涌,而月色如期而至。
越到晚上,能见度越低,而大风掀起的浪头更像是巨兽的深渊之口,在戏弄咬噬着这两艘航船。
我本该带着这两个小崽子回到船舱里去,但天色气象瞬息万变,我在外面待着也能即使应对,而且这俩一个是鲛人,一个港口长大,看上去好像比我要适应得多了。
直到一个巨大的浪头几乎拍在甲板上,五名神汇期之一赶到了我们身边。
这是个衣着典雅的妇人,简直是封建社会烧香礼佛、慈爱晚辈、知书达理的当家主母的典型模样,她与另一名神汇期是少年夫妻,两人一同求学,后来在平安港安家,素日里在家含饴弄孙,偶尔接受城主请托做些任务。她夫君姓任名念君,我们不知这位夫人闺名,只叫任夫人。
赫连白道:“任夫人,发生何事了?”
任夫人微微颔首:“十三公子,风势愈大,恐怕你不适应,不如进入船舱之内暂避吧。”
赫连白微微蹙眉:“船长之前下令避航,如今风力越发强劲,可是有意外?”
任夫人道:“我虽不懂航船,然而此时西风之力远超先前,风向也变化莫测,正如一只血口亟待鲸吞我等,早先能避,现在恐怕难了。”
我插了句嘴:“难道二位打算强行闯过风眼吗?”
任夫人看了我一眼,她知我修为至少有神汇期,但好像没打算找我帮忙。
“仇先生说的是,我与夫君欲以内强开结界,减轻风势。”
这是神汇期渡过风暴带的常用办法,先前我说两名神汇期就可做到护卫整艘船,正是如此。何况任家夫妇心有灵犀,功法契合,威力更大,另一艘船上三个神汇期也绰绰有余。
我点了点头:“二位睿智。”
赫连白道:“既然有险,我作为此次行动的负责者怎可先行避让?夫人不要担心,有先生庇护,我不会有事。”
任夫人蹙眉,似乎不是很认同,但最终也没说什么,拈着指尖的念珠点了点头,走了。
我疑惑看着,怎么觉得她不太喜欢我?
清久祺宛如我肚子里的蛔虫,他问:“赫连公子,为何任夫人似乎不喜我叔侄?”
赫连白显然也有察觉,他沉思道:“任夫人从小看着白珠儿长大,或许不止是不喜你们叔侄罢。”
原来这二位是白贤故旧。
我皱了皱鼻子,抱怨地看了赫连白一眼:“早知道是我跟你出海,这种得罪人的事何不按原计划让武世务做了?武世务在平安港是个地头蛇,你我在茫茫大海上,如何应对明枪暗箭?赫连白啊赫连白,汝实年幼啊!”
我又拿腔作势起来了,这回把清久祺和赫连白齐齐逗笑。
“仇先生,放心吧,任家夫妇虽然与白贤交好,却不是奸恶之辈,他们不会暗害你我的。”
“叔叔,看不出原来你也很胆小。”
我被他俩说得也不脸红,这些小孩儿怎么晓得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他们是没见过我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的狼狈样子。
轻松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不到一个时辰后船上几乎就站不住脚了,狂风裹挟着巨浪凶悍地拍打着船身,此时船舵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这艘大船在自然之力面前宛若一叶孤舟,四下飘零。两侧的橹桨已经全数收拢,但是车船内的力夫还在严阵以待,等着结界一开他們就全速驱动,穿过风口。
风势太大,以防有人落水,水手们大部分都回到了船舱避险,现在甲板上只剩了任家夫妇,我带着两个孩子,并着李力、船长、大副还有如浪站在二层船长室,透过窗子看见任家夫妇周身宛若有一道屏障能够屏退海浪雨水,他二人站在甲板上不动如山,只见片刻之后二人同时起手——
澎湃内力以他二人为中心猝然引爆,我一挥手护住两个小崽子,但船长、大副等人却是被震得后退半步。这股内力席卷正艘船,旋即感受到风力确实弱了不少,船长大喜,这时候船舵也能转得动了,任家夫妇的内力很是雄浑,显然还能撑不久,等到风力弱了几乎一半,大副急奔出去让底舱的力夫开始放橹,这艘船在飓风中开始狂奔了!
李力笑道:“仇老弟不必担心,咱们常来往洲际的都晓得,两名神汇出手稳当得很,过风暴带都没问题,何况只是小小风眼?”
船长连声附和。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可以顺利通过风眼之时,变故陡生。
风中一点细微腥气,我眉心一皱暗道“不好”!
旋即推窗而出,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我的短笛已然出手,凌空吹奏,尖锐笛音化作道道金线飞向任家夫妇!
霎时间,一只足有五根桅杆那么粗的触手从水中悍然蹿出,直奔甲板拍来,首当其冲便是那两人!
好在我速度快,金线缠裹出手刹那我已到了任家夫妇面前,他们大惊,我抬手安抚道:“你们继续,船已动起来了,此时不能半途而废。”
金线缠住触手,却不是长久之计,那物还在疯狂扭动试图挣脱,我足尖一点腾跃而起,短笛之上一点寒芒,如一柄匕首直掼那扭动的触须。
出乎我意料的是此物极为坚韧,我的短笛虽然陷入血肉,却难以动弹,不能斩之。
我眉心微蹙眨眼换了先前用过的墨玉琵琶,腾身凌空,盘膝而坐,琵琶声震,登时与滔天巨浪、风号海啸相抗,琵琶之音比短笛更劲,若说短笛化的是金线,琵琶声便宛如铁线,声浪如刀,片刻间那触须染血,扭曲着退缩。
暂歇一口气,我还没落地,清久祺赶忙过来,身后是追着他来的如浪,他急切道:“海兽受伤,绝不会善罢甘休!让我去海底一探!”
我斥道:“胡说八道!”
作者有话要说:仇宴:也没人跟我说咱们还有克系元素啊?
长明:看来咱们的船有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