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脸露出来。
再一次见面竟然以这种方式,吴小灯五味杂陈地看着她堂哥。
她堂哥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穿帮,迎着大家的目光,言辞恳切:“三叶,我没有背叛你的意思,我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我……”
三叶惊愕地看着他,“老焦,这!”
“吴邪。”
焦老板兴奋地朝他走去,“居然是你,小三爷,你这可是自投罗网啊!”
“什么?”吴邪愕然。
“——别装了!”焦老板弯腰看着他,笑容降不下来,“你瞧,这伪装,太简陋……”
他忽然住了嘴,脸也僵住了,像卡住的发条青蛙。
两个人以别扭的姿势僵持着。焦老板看着吴邪,吴邪看着焦老板。
终于,焦老板伸出手,缓缓从吴邪脸上撕下了什么。
随着那层薄皮脱落,江子算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吴小灯在这瞬间,把这辈子所有伤心事都想了一遍,还是没能彻底憋住笑。她假装整理头发,实则把脸埋在手心无声狂笑。
焦老板脸都气绿了,指着江子算,半天说不出话。
“这种技术……”有人喃喃。
“这种技术怎么了?”焦老板用那张绿脸看着他。
那人说:“多层人-皮-面-具的难度很大,要做到每一层都能完整地撕下来更是非常艰难。目前我所知道在这方面登峰造极的,是解雨臣手底下的阿透。”
焦老板冷哼:“解家的,参与进来不奇怪。”
有人上前给江子算松绑,焦老板说就让他绑着吧,废物一个。闻言江子算抬起脸,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凶性——确实是他会露出的眼神。
“既然有解家的手笔,那吴邪肯定在这。”焦老板背起手,在餐厅里小小地踱了两圈,“那家伙狡兔三窟,现在没时间抓他了……把她带上!我们下吼泉。”
吴小灯烧没退,正靠墙小憩呢,一下被提溜出来。
不给她反应时间,几个伙计把她架起来,和队伍一起,来到江子算房门前。
嘴上说就绑着他,最后焦老板还是让人给江子算解绑。
江子算本人一摸兜,脸色极其精彩。
焦老板睨他,问:“钥匙丢了?”
“丢了。”
焦老板冷笑,“果然是这。李大江,把门砸开。”
他口中的李大江,是个身材矮小结实的中年男人。男人走上前,简单活动了一下,对着门锁就是一脚,力道之大,直接将木门踹到变形。
前台有备用钥匙,他们就不用,硬是将门踹开了。楼下服务生跑到院子里,仰头看着他们,敢怒不敢言。
木门不堪重负地开启,江子算的房间暴露在大家视线。标间,双人床,和吴小灯房间的格局相同。
吴小灯很熟悉这种房间的布局,因此她一眼看出,床头柜摆放的位置不对。
江子算也注意到这点,上前挪开不在原位的床头柜。一面矮小金属门出现在墙壁上,边缘是被腐蚀的痕迹。
地上还有一些不知名液体,焦老板避开它们,来到铁门前,弯下腰,透过腐蚀出的洞,看着铁门背后的黑暗。
足有一两分钟,他笑起来:“小灯,小灯,快过来,你将见证世间最宏大瑰丽的奇景!”
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
是旅馆的服务生。他扶了扶平顶帽,说道:“刚才我在楼下听到声音,过来看看情况……是房门钥匙丢了吗?”
“噢,噢,是的。”焦老板说,缓缓直起腰,朝服务生走去,一边走一边微笑,“确实是钥匙丢了!”
说着,他比了个手势,立刻有站在最后面的人手掌做刀,往服务生后颈砍去。
这一下力道巨大,手掌直接劈开空气,发出呜呜的风声。要击中了,不死也是半残。
可下一秒,手刀没能如期落下。
服务生背后长眼似的,反手握住打手手臂,往下一拧。骨骼碎裂,那人当即惨叫着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上走廊地面,又是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嘎。
服务生把帽子一掀,喝道:“动手!”
随着他那句动手,楼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不知从哪儿抛来一颗烟雾弹,二楼登时红烟弥漫。
周围噼里啪啦打起来,混乱中吴小灯的手臂被人握住。那人紧紧扶着她,连拖带拽把她拉出烟区。
鼻腔里都是红色的烟雾颗粒,吴小灯喘不过气,只能张大嘴呼吸,一边吸气一边咳嗽。
那个人拍了拍她的背,“暂时安全了。”
是坎肩,穿着那身服务生制服。
坎肩说:“这是隐通廊,建在墙里,可以到达这一层的每个房间,但从外面是看不见的。”
“怎么进来的?”吴小灯从裤兜里翻出纸,擤鼻子,一边问。
“衣柜。”坎肩说,“荒山野岭开旅馆的,建楼时多少会设些暗门。”
“现在要去哪。”
“不急,等一会儿,我们的目的地是那扇铁门。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出去。二爷在底下等你。”
“他还好吧。”
“嗯,二爷救出来了,但是张老师和黑爷失联。”坎肩说,“不过他们也许还活着。虽然当时地下水倒灌,但岩石缝隙中存在空腔,里面有空气,而他们身上还有应急食品,能支撑一段时间。”
“这些天……你们一直在这?”
“是的,除了隐通廊,铁门之下还有空间。这两处隔音非常好,我们已经在里面潜伏了十多天,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
说着,坎肩趴在门上听动静。
吴小灯被他这动作启发了什么:“在这隐通廊里敲墙壁,外面能听见多少?”
“得看用什么敲了。”坎肩想了想,说,“反正手不行,至少得用锤子。”
吴小灯大骇,脑海出现刘丧拎着锤子,面无表情锤墙的场面——隔着这么厚实的墙听见她用手敲出的声音,除了传说中听力超群的刘丧,吴小灯想不到别人。
坎肩问:“怎么了吗?”
吴小灯摇摇头。
她还想说什么,坎肩却看着手机:“时间差不多,我们出去。”
两个人从衣柜钻出来。
还是江子算的房间,房间里已经没人了,那扇藏在床头柜后的铁门大开。坎肩警惕地环顾四周,刚要护着吴小灯过去,就不知从哪跳出来一个人,握着铁棒,朝他狠狠砸下。
他角度刁钻,避无可避。眼看就要金瓜击顶脑浆迸裂,分秒间坎肩抬起手臂,这当头一棒结结实实砸在小臂上。
小臂一定骨裂了,他痛得分了神,惨叫道:“进去!到吼泉!”
吴小灯撒丫子往铁门跑,最关键的两秒,铁门里居然冲出一个人,直奔她而去,像愤怒的牛,直接将她拦腰撞出房间。
吴小灯大叫:“卧槽,斗牛!”牛字音还没发完,她就撞上走廊栏杆,双脚离地,重心朝后,就这么从二楼翻下去,摔在内院,只觉得喉头腥甜,呕出一口血,溅得口鼻都是。
她还发着烧,这一下创巨痛深,一副要昏过去的模样,眼睛都睁不开,却就地打了个滚——竟然还能站起来!
坎肩的嘶吼从二楼传来。
“小灯——小灯!”
他拼了命要到吴小灯身边,履行吴二白交给他的任务,但上面那人不是善茬,十分难缠,他一时脱不开身,又怕吴小灯在天井当活靶子,给阴比狙了,只能叫:“往楼里跑!!”
他的吼声穿透力极强,吴小灯听见他的话,闷头往楼道跑。
她眼睛开始看不清,只知道不远处全是人,却不知哪些是敌哪些是友——也许就算看得清她也分不出——战斗百花齐放,混乱异常。院子到楼道的距离从来没那么远过,身后飞来一脚,踹在屁股上,把她踹成狗吃屎。
眼看进楼无望,吴小灯求生本能,抱头翻滚翻滚再翻滚,不知道躲掉几下攻击没,倒先把自己整晕了。她一边干呕一边背贴地面旋转!摩擦!躲避!把她撞下楼的牛先生大喊:“刀!”远处扔来一把刀,他凌空接住,挥刀要砍,刀锋反射日光闪瞎吴小灯的眼,她啊地大叫,下意识抬手挡在脸前,下一刻愤怒的牛先生被箭矢贯穿手掌,刀噔楞一下掉下来,刀背砸在吴小灯腿上,疼得她嗷嗷叫。
叫归叫,她一边惨叫一边一骨碌爬起来,朝箭射出的方向奔跑。忽然从楼上斜着飞来一道黑影,细细的,像一阵风,紧接着一股大力拉扯身体,让她不由自主后退,撞在什么东西上。
似乎有人声嘶力竭地呼喊,她听不清,也站不住,眼前重影叠得快成山,小腿被石头一撞,人一下摔倒了。
内院里有两口井,一阴一阳。井口很大,井沿低矮,是古时楼中居民的水源,很早就弃用了,用铁窖盖封着,很多年未曾开启。
眼下封口的盖子被谁打开了,吴小灯撞到井沿,失去平衡,直接摔进井里。
她不知中箭还是中了枪,也不知跌进的是阴井还是阳井,只能看见她瞬间被水吞没,余留水面泛起的丝缕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