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灯回到工作的城市。
跑手续和工作交接花了她两天时间。等到一切处理完毕,楚楚也到了回来的时候。
手术很成功,吴小灯这辈子第一次听见她开口说话。是意料之中的声线,仿佛在所有人脑中模拟了千万遍,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大家还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众人借此出门搓了一顿。很久没有聚在一起,大家都很兴奋,能喝酒的喝酒,喝不了的狂饮果汁。
汤和菜的热气往上蒸,有人打开了空调。吴小灯有点冷,出了包间,一转头,发现楚楚跟了出来。
吴小灯站在原地等她,想和她一起走。
楚楚看出她的意图,紧赶慢赶地小跑过去,和她肩并肩。
吴小灯满足了,说:“我去车里拿外套。”
楚楚点头,不等吴小灯问,她就说起来:“是神医。做了四五场手术,往喉咙里植入一个什么金属喉管,再修养了一两天,就能说话了。”
多年的疾病竟真有一天能治好,她太开心了,一直在笑。
公司的面包车停在大路边,吴小灯捏着车钥匙,半个身子探进车里,翻找她下车前随手丢下的外套。楚楚站在车外面,要把前半生欠下的话说完似的,从公司团建掰扯到托尼的桃花。
吴小灯在书、靠枕和塑料袋之间翻了半天,听了一耳朵稀里糊涂的八卦,却还是没找到自己那件薄薄的防晒衣。
她从车里爬出来。楚楚问她:“找到了?”
吴小灯摇头。
楚楚一摆手,爽朗地道:“没事儿,先披着我的。我的在包间里,回去拿吧?”
三伏天,离开了空调,又在车里找了半天东西,吴小灯热出一身汗。此时倒不会觉得空调过冷了,她于是拉上门,锁了车,道:“回去吧,热了。”
楚楚哈哈大笑,“搞什么呀,小灯。”
吴小灯也笑,说:“没办法的事呀~”
楚楚伸出胳膊,她会意挽上去,顺势转头检查了一下车门。
这家店早年从小吃摊做起,发展到现在的土菜馆,往外是大马路,公司的车就停在那里。这个点热闹起来了,不少三轮车在路边摆摊。
人行道开裂,砖全部拱起来,一个老头骂骂咧咧地往上停车。吴小灯好奇看了几秒,没看出所以然,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楚楚也在看,问:“这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吴小灯回答。
两人手挽着手往回走,走到一半,吴小灯想通了:“应该是那辆车占了他的位儿。这种摊子会有习惯的摊位吧,前年我在海边,在沙滩的栈道边上坐着,就有卖风筝的让我走开,说这是她常用的位置。沙滩上很晒,那个位置有树荫,确实非常舒服。”
楚楚大力点头:“有道理,但是哪辆车?”
“老头旁边那辆,黑色的,忘了什么牌子。”吴小灯想了想,“深色膜贴得好严实。我看见这种全黑的车就怕,没办法,总能联想到电视剧里盯梢的反派。”
“那种黑西装、戴墨镜的?”
“你也知道。”
“再加个蓝牙耳机,”楚楚摆了个pose,压着嗓子,按住不存在的耳机,“BOSS,目标已确定,动手吗——我觉得吧,老土是老土,但架不住帅,要是有机会,就算烂大街,我也会那样打扮。”
吴小灯作势给她拍照,“行,我当你的随行摄影师。”
楚楚哈哈大笑。
两个人回到包间。又坐了四十分钟,菜吃得差不多,几个意犹未尽的准备去续摊。
其余人里有喝醉的,其中一个开自己车来的,大家给他叫了代驾;剩下的,没喝酒的吴小灯拿了面包车钥匙,准备把人送回去。
夏天天黑得晚,这时候天际还是淡蓝色,吴小灯把手机架好,设了导航,坐在车上等。
楚哥喝得酩酊大醉,楚楚把他扶上车,说:“麻烦你了,小灯。”
“跟我还客气呢。”吴小灯打趣她。
喝醉的上了车,需要蹭车的也爬上来。到地铁站下去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聊天声一下没了,车里只剩下司机吴小灯和楚楚兄妹俩。
楚楚说得正欢,人一下都走了,楚哥又睡得人事不省,她稍显失落。吴小灯瞅她这样,主动去挑话题,“哎,楚楚,你……”
楚楚等了半天,没等到后半段话,抻着脖子去看她,“小灯?”
吴小灯没搭理她,因为没听到。
她正在观察路边的那辆车。黑色大众,深色贴膜,停在她们的右前方。她一下忘了要说什么,愣愣道:“有没有觉得那辆车很眼熟?”
楚楚感到莫名其妙,却还是扒着车窗看了一眼,没看出所以然。
吴小灯也觉得自己草木皆兵了,摇摇头。开出十几米,她往后视镜看了一眼,看见那辆车正好启动,缓缓没入车流。
这个点主干道很堵,她艰难和各式车搏斗了二十分钟,才驶出拥堵路段,挤进通往楚楚家的小道。
小道上车很少,天已经变成深蓝色,路灯和树影一起向后滑落。吴小灯松了一口气,想向楚楚吐槽道路设计的不合理,却在下一刻把将要吐出的气重新咽回嗓子眼。
她的心那瞬间几乎停跳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加速。前车吓得大叫,她连忙松油门,又去看后视镜,那辆黑色的车依旧缀在后边,鬼魅一样。
吴小灯有心去记车牌,她很确定这和地铁站的是同一辆。
车里开着空调,吴小灯冷汗直冒。难道真碰上跟踪的了。
“楚楚。”她轻声叫,“楚楚!”
“哎,”楚楚以为她要玩,非常配合,把声音压得很低,“怎么了~”
“我们可能被跟踪了。”
“?”楚楚直起腰,“认真的?”
“认真的。”吴小灯汗止不住,从额角滑到眼角,“最近的派出所在哪里?”
“前……前面路口右拐。”
吴小灯叹气,路口越来越近,这地段没监控,她直接变两个道到最边上,然后右转。黑车有几秒明显的怔愣,随后缓缓直行离开。
一车三个人,唯二清醒的两个吓得半死,在路边停了半分钟才缓过劲。吴小灯不敢久停,将车开到派出所,几人说明情况,做了笔录,再由民警送回家。
楚哥醒酒后得知这事,在身上藏了把剪刀。几个人惊魂一个月,期间毫无异常,终于渐渐放下心,只当之前是一场错觉。
又过去一个多月,吴小灯彻底将这事忘了,每天照常上班打卡,偶尔出差。
有一批设备要送到吴州,吴小灯寻思送完东西刚好可以拜访吴邪。东西太多不方便坐公共载具,她索性开上自己的车,从高速走。
出发前她拨吴邪电话,铃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吴小灯没有胖子的联系方式,也没加吴邪他们的微信,只好先作罢,想着送到东西再联系。
她开了八小时车,赶在天黑前抵达吴州,把一车的设备送到地方,歇了口气,找家沙县吃大排面。这一路没怎么吃东西,她饿坏了,拿筷子挑汤里最后几根面时,一个电话打进来,吴小灯抬起手机看一眼,是吴邪。
她乐了,接起电话,“歪,吴邪。”
对面却是个带口音的女声,说他们三个在烧烤摊喝醉了,问吴小灯能不能来接。
吴小灯沉默了一下,说你拍段视频给我,我看看是不是我堂哥。
对方直接发起视频通话,吴小灯接起来,就见排排站着的三人,吴邪、胖子,和一个不认识的小正太。
小正太捧着啤酒杯,吴邪捏着三根烤串试图往杯里插。胖子大声打电话,吴小灯仔细听了听,通话内容很抽象。
她确定这三人是真醉了,醉得离谱,属于醒来会为这段黑历史流泪的程度。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拯救这三只醉猫,于是向老板要了地址,火速驾车前往。
一折腾天就黑透了,吴小灯赶到地方,老板夫妇帮她把人扶上车。
那小正太居然是女孩子。这家伙剪着假小子的头发,视频时又离得远,真有点辨认不清。吴小灯把她安置在副驾,挨个给人系好安全带,朝方才从吴邪口中逼问出的地址开。
一路上三个人吵得猴似的,到了地方,她正想着怎么把人弄上去。他们活泼乱跳但东倒西歪,且不论走上去是不是像赶尸,就说能不能走上去都是个问题。
吴小灯正犯难呢,胖子忽然站起来,咚地一声撞在车顶。
他竟然还记得解安全带,捂着脑袋爬出来,活像个丧尸。吴小灯被他吓了一跳,看着他一巴掌糊在脸上,嘟哝:“起猛了,看见堂妹了。”
“你起猛了,但确实是我。”吴小灯说,“胖哥,你醒得正好,把吴邪搬上去OK吗?”
胖子连连冲她比OK,钻进车里,把吴邪拖出来,背在背上往楼上走。他们的新居很简陋,应该是几百块一月的出租房,吴小灯把女孩儿背上来,就见胖子靠在门上,拿钥匙往锁孔里怼,怎么都怼不进去。
他和背上的吴邪都一副睡死过去的模样,吴小灯连忙腾出一只手薅过钥匙,又把胖子往旁边挤,让他别靠在门上,免得一会摔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