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今年叶秋送我的礼物是他收集的我的各种签名照，签名，演出的照片。

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脑回路清奇的不像是他的风格，反而有一种我的风格。

叶秋淡定地说，给你作纪念，方便你老了用它写回忆录。

我瞪他，祝我长命百岁就直说，用得着这么委婉吗！

久经商场，叶秋也学来了几分厚脸皮，这幅样子和叶修简直如出一辙，真不愧是亲兄弟。

但我理解，收到这种稀奇古怪的礼物却有一种脑电波对上了，一起搞怪的感觉，还蛮开心的。

他说，最近你经常参加CS俱乐部，老爷子听说之后还要给你找专门的老师呢。

我头皮发麻，但是想了想，也同意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然后笑，老爷子挺惦记你的，看你能回家估计挺高兴。

老爷子是挺高兴的，高兴的亲自过来操练我。

我在那里开枪他就在旁边捧着喝茶，然后点评，这准头不够啊，像我当年……

我忍了忍，没说话。

我在那里练习舞蹈基本功他在那里嘟囔，你这不行，练体格还是得军队，按我说，你每天都得做一百个深蹲，跑步得一千米起步……

好家伙，这文得改名叫重生之我在全职当特种兵了是不是。

我好不容易歇了会儿，刚喝口茶，他在那里摇头叹气，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喵的，我就不起来。

然后没等到饭点呢老爷子就来轰我了，去去去，就没见过你这么懒的人，干啥啥不会，就成天在那里风花雪月的，还是得练啊……再加个反应力训练吧。

我从原本的心平气和到额角青筋一条一条的，气急败坏和老头子拌嘴，一连几个月叶家老宅都鸡飞狗跳的。

教我的人一脸方正，双手下垂紧贴裤线，昂首挺胸的样子，一看就是军队出来的。看起来很严肃，但笑起来嘴边有个酒窝，让我感觉还蛮亲切的。

“小宋，这孩子就交给你了。”叶老爷子拍拍他的肩，他行了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他们都笑了，像是有一种独特的默契。

我忽然意识到叶老爷子身上的年代感并不是古板的代名词，和朋友开起玩笑时，也和我们开玩笑一样，有着独特的可爱之处。

叶家一直有军队和政界的关系，叶老爷子就是曾经军队的首长，功成名就退伍后，出于政治方面的明哲保身不再干涉政治与军队，但他一直是怀念的。

怀念曾经和战友并肩作战的日子。

怀念曾经逝去的战友。

怀念已经死去的同一代人，同一代好友。

他是从革命年代的硝烟战火中走出来的，也带着他的下一辈走入了硝烟战火之中，培养爱国的情怀。

我去过叶家的书房，老爷子崇敬岳飞，书房中间最显眼的就是中间“精忠报国”四个字，教导后辈时，耳提面命地强调要爱国，要立身清正，廉洁奉公……信奉细节改变人生，连闲暇时念得诗句都是“吾养吾浩然正气也”。

对于我也是。

当年接我第一次回叶家时还小，叶老爷子古板又严肃，抬起眼来看了我一会儿，态度不冷不热的，和苏阿姨的关心照顾那是不能比的。

但毕竟我也不是没有家人，有血缘上的亲人，似乎还很重视我，也不好从人家手里抢孩子，苏阿姨就转了心思，想撮合我和楚子航，隐隐有想让我做她儿媳的主意。

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她们才是一家人，无论怎么亲近，我也是外人。

叶家家风清正，长辈虽然不能说有多亲近，但也算是照顾，小辈倒是被嘱咐过照顾我，对我很亲近，我慢慢感受到来自血亲的温暖。

人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忙碌不已，叶老爷子就把我记到了他的名下，亲自教导我。

叶父是中央官员，能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很忙，忙的连叶修和叶秋都丢给了叶老爷子，本来应当是叶修继承叶家的政治资产，要么从政，要么从军的，叶秋比较顽劣，便被叶母捞去当继承人培养了。

叶修离家出走后，叶老爷子勃然大怒，最后叶父抽着烟说，再挑一个重新培养吧——他是长子，从小被叶老爷子带在身边，也是上过战场的，那个年代，需要一些酒精和尼古丁来提神消遣。

重新培养，意味着所有的资源，以及带叶修混个脸熟，从小与各个关系混的情分也打了水漂，不仅是传出去有点丢脸的问题，更多的是多年的心血白费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叶老爷子问我，你想从政吗？

叶父也看着我，笑了一下，这个人选不错。他的脸上有一块伤疤，是一次爆炸中被炸飞的玻璃划的，即使有这块疤，他的神色看起来依旧很温和。

叶秋小时候还问他，同一辈上战场的少有留存，是因为父亲特别厉害吗？叶父也是温和地说，不是，只是因为我比较幸运。

我知道，如果我点头，他们一定会倾尽全力培养我。

那一刻，我背着两位长者的期许，沉甸甸的，感觉到了所谓家族的重量。

但我摇了摇头，我说，叶青很合适。

叶父露出了意外的神色，注视着我，等待我的下一句话。

您还记得叶修为什么被选为继承人吗？我说。

这是小时候的事了，小时候我因为误入绑架现场，被顺手绑走了。

叶修感觉不对劲后顺藤摸瓜地查，赶紧告诉家里人，叶秋就在原地就开始寻找我可能受到威胁人身安全的伤害的证据，通过砸钱和关系厚着脸皮买通各个关节，查出了他们的踪迹，然后报警。

叶修去告诉老师，发动全校去找我，然后威胁校长，把事情闹大，借着关系捅到了局长一级的长官面前，迫使警察局提高对我的重视。

但我自己逃出来了，逃出来后，除了做笔录，谁也没问我到底怎么在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的情况下如何保全自身且成功出逃的。

叶老爷子只是凝视着我，摸着我的头说，没事就好。

叶秋抱着我哇哇大哭，我呼噜呼噜他的毛，窘迫地安慰着，大人都在旁边呢，我有点不好意思。叶修原本心绪复杂，结果被我们逗乐了，也去故意抱我，我跟个夹心饼干似的夹在两个人中间，喘不过气来，最后忍不住了恼怒地给两个人推一边去了。

叶父在旁边看着我们也笑，叶母风尘仆仆地坐飞机大老远飞过来，眼睛里闪过泪光，抱着我说，没事就好。

当时叶青也参与进去了，他后来告诉我，他看到我被绑走了，但是因为他们太警惕了，他跟不上他们，没有找到他们的藏身点，然后他通过圈子里的关系——圈子里总有人有家里涉及到一些灰色地带的，例如九门。

他找人家搭关系，实际上是为了通过他的保镖找到一些灰色地带的人来找我。

这种事，家里肯定是不认可的。

叶青当时苦笑着对我说，但是叶修和叶秋已经做完了正面能做的事，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玩弄诡计确实不大光明磊落，我甚至不愿意说给你听，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他后来也是有奖有惩的，收获了好一波政治作业，家里对他耳提面命，生怕孩子小，家里引导不正确最后误入歧途。

叶老爷子当时也是紧盯着他，他还吐槽自己跟个□□一样，嘴欠被他父亲追着打了好几下。

叶父沉思了一会儿说，那小子确实资质不错。

叶老爷子倒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后来叶青就被送来和我一起在老头子身边被教导了。

也许叶修正是因为还有叶青可以顶上，才能放心地离家出走去打游戏吧。

只有我对那段时光念念不忘，真的误以为话说多了就成了真的，他就真的成了我的哥哥。

不远万里的追出去呆了一段时间后，我清晰的知道我被放弃了，是了，我看过全职，是知道他对荣耀的执着的，所以我离开了。

因为在仕兰中学上学，苏阿姨就直接让我过去住了，我也短时间内不太想回叶家，就去了，好吧我就是贪恋苏阿姨的母爱。

我也想要一个在龙王的权威下即使对抗世界也会记住我的人。

和楚子航分手后，我就慢慢地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到头来我还是孑然一身。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就觉得，我的身边该有一个人的，对着我画画，陪我在街头跳舞，陪我在天台唱歌……甚至幻觉般的出现了一些不存在的记忆。

发疯一样的孤独和熟悉感折磨着我，我慢慢地明白，我的记忆出了一些问题。

在一个冬天，我退出了属于我的舞台。

叶秋找到了我，把我拉回人间。

好吧，那就再相信一次，不去走向记忆的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