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兆把包裹放下一看,几个墨迹未干的大字就这么藏在包裹的背面,上面写着:“蒋兆大猪头。”
甚至后面还画上了一个格外有童趣的猪头图案。
蒋兆苦笑不得。
他回过身想找安厦,却发现四处都没有安厦的身影。
人呢?
周围空空荡荡的,按理说并没有藏人的地方。
“安厦?”蒋兆疑惑喊道。
问了旁边忙活的两个小哥,两人却说都没有见到过安厦。
蒋兆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蒋兆!”
突然一声从远处的湖边传来。
蒋兆听出了这是安厦的声音,连忙向着那边赶去。
安厦站在一个坑里。深坑积满水,变成了湖,湖又干涸变成了盐坑。安厦就站在干涸的深坑里。
蒋兆跑过来,看见安厦好好的刚松一口气,余光就瞥见了安厦身后。
这里是一块含盐量极高的土地,毋庸置疑。含盐量高的地方不长草也是常识。
但此刻,一块平整的,绵延不绝的良田,就在两人面前。
土地上铺着一层绿油油的作物枝干,而在田野边缘一步之遥的位置,却是结着厚厚盐花,生命绝迹的白色土地。
“蒋兆,这是我的地。”
蒋兆没听明白安厦在说什么,但随即,他明白了安厦的意思。
带着狐疑,蒋兆走下了深坑。他清楚得看见,地上铺着的绿色作物,正是土豆地上的部分。
而最有决定性的证据,是田野中央,那座属于蒋父的坟墓。
这是蒋兆亲手刻的字,不会有错。
饶是见过无数奇事,蒋兆也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东家!”两个小哥跟了上来,下一刻,也被这副景象惊住。
“海市蜃楼吧,哈哈。”一个小哥结巴道。
谁都不相信这些话。谁家海市蜃楼是能摸的着的。
“要不,咱还是走吧,别是遇到鬼了。”另一个小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腿打颤。
“你们先回营地吧。”安厦收拾好心情,扭头道。
一个小哥忙不迭点头,拉着另一个头也不回跑了。
安厦目送两人消失在坑的上方。
扭头,安厦问蒋兆:“这个情况,是不是和铁矿很像?”
安厦一直记得,蒋兆对找到铁矿的过程语焉不详。现在看蒋兆的反应,安厦觉得蒋兆应该是见过类似的情况的。
蒋兆点头。
“是。就像是这样,凭空出现。
以前,有个特别出名的铁矿,叫安丰铁矿。这是几百年的事情了,或许古籍里还有它的名字。
而这个铁矿最出名的,并不是他丰富的铁产量,而是它一夜之间消失了。
据说那是一年除夕,在一阵炮竹声里,有人听见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巨响。
一开始谁都没在意。直到半夜,守在铁矿的老头着急忙慌满街寻人,他说,一整座铁矿,不翼而飞了。
等大家赶过去,发现好好一座矿山,竟然真的被削平。原本的矿山不见了,却而代之的,是当地人没见过的坚硬的岩石。
有一个跑商告诉当地人,这是西北才有的石头。”
“你是想说,那个安丰铁矿,就是我们刚刚经过的那一座?”
蒋兆顶着安厦的目光点头。
这怎么可能!
相隔如此之远的两地,怎么会被如此迅速得完全换上一个位置。
“传说就是这样的。而这件事,和那桩实在是太过相似。”
安厦也像不信,但事实在眼前,他必须相信这些移山换海的怪事至少是相关联的。
“行,回去,回去我们就取看看。”
如果许家庄的那块地也离奇变成盐碱地,那安厦就相信。
——
入夜,大漠上野风呼啸,寒风凛冽。
两个小哥早早钻进了帐篷里,只有不怕冻的小情侣坐在外面。
就像是宿舍楼下无论风刀霜剑怎样相逼都不肯放弃亲嘴的小情侣一样,两人有情饮水饱了,烤着火,坐在大漠的夜晚里,也显得悠然自得。
安厦抬头看着天空上明亮的星星。
星星很亮,很低,如果人喝上一点酒,恐怕真的会伸手捞下星星来。
安厦伸手去碰星星,没掉下来。
他放下手,用手肘顶了顶蒋兆:“我想要星星,给我。”
星星是没有的,但不一样的星星,倒是可以有。
蒋兆拉起安厦,“走,带你去看星星。”
“啊?”
“走了。”
“等等呀。”
蒋兆扯着安厦,一路向前跑,跑到盐湖的最中央。
“看。”
安厦顺着蒋兆的手移动着视线。
洁净的盐湖里,是一模一样坠落人间的繁星。
安厦没忍住,咧开了嘴角。“你骗人,我要拿在手上的星星。”
“行,等着。”蒋兆挑眉。
蒋兆蹲在地上,随手从湖边的池壁上捞了一把湿哒哒的盐上来。
蒋兆就这么在地上,捏出了个小星星。
“给。”蒋兆把小星星捧在手心上,递到安厦面前。
因为一直在碰高浓度的盐水,蒋兆的手指皱巴巴的,看起来很不好看。
但安厦却觉得,蒋兆这样有点帅。
“行吧,我勉强接受。”
说着,安厦就要伸手去拿。
蒋兆避开了安厦的手:“行了,别拿,难受。”
“那你还拿?”安厦才不搭理蒋兆,一把扯住蒋兆的手,把盐制小星星小心接了过来。
这样的小心心存不了多久,安厦清楚。
安厦找了个玻璃瓶子出来,把散开了不少的小星星盐全部倒了进去。
安厦晃来晃瓶子,好像是要把这晚的夜色也都装进去一样。
“留下了。”安厦颇有几分自豪。
蒋兆在旁边笑得温柔。
缩在营帐里的两人,一人想:“胆子真大,不怕闹鬼。”。另一个人在思考:“为什么我媳妇不肯一起出来嘞。”
听见营帐里翻身的声音,安厦耸了下肩膀,为自己虐到别人暗自说了声抱歉。
“还想听故事吗?”蒋兆问。
“想!”
于是,蒋兆掰着安厦的肩膀,把人压进了营帐。
从水壶里倒了点水,蒋兆仔细给安厦搓着手指上的盐渍。
“让你不要碰,现在后悔了吧。”
安厦此刻是特别后悔,盐水浓度太高了,盐渍扒在手上,整个皮肤好像都被绷紧了,特别难受。
但安厦嘴硬呀,他不承认自己难受。“别瞎说,根本不难受。”
蒋兆要被他气笑了,怎么办,自己选的,总不能扔了吧。
“睡好,讲故事。”
安厦乖乖躺进被子里,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蒋兆。
蒋兆拍了拍被子,也跟着躺下来。
“让我想想,四岁吧。四岁之前,赵室的江山虽然风雨飘摇,但还算是正经的皇室。我父亲是内阁大臣,衷心耿耿。
因为父亲的衷心,我被选作三皇子的伴读。三皇子大我不少,但顽劣无比。说是给三皇子伴读,其实就是代三皇子受过。也就是我父亲这么个衷心的不会推拒这么见差事。
宫里是栓不住三皇子的。三皇子总是来蒋府上玩。
按理说,这于理不合。但当时大家人人自危,都怕着哪天一朝城破。三皇子若是在我们这里,以父亲的衷心,或许能保住皇家血脉。
于是,这位嫡出的三皇子每逢战局动乱,京城危机的时刻都会被默许出宫玩耍。
城池失守那天,三皇子就在我家中。
我不喜欢三皇子,他一来,父亲总是要求我让着他。但说厌恶,倒是没有多少。于是那天,父亲带着三皇子,母亲背着我跟着父亲,我们藏在难民中一起逃难去了。
逃到城外,我们不能再走了,三皇子病了。
三皇子金尊玉贵,一天苦都没吃过,自然受不住逃难的苦楚,就这么病了。
父亲想给三皇子请大夫,被母亲拦住了。
前朝的皇室太祖在母亲腹中受观音点播,于是凡是皇室子弟,从出生起便要钳耳,眉心刺红痣。
这原本是皇室尊荣的象征,但在那时,却是夺命的利刃。
大昭的太祖下令全城搜寻前朝皇族,此刻去请大夫,无疑是把三皇子往绝路上送。
父亲想了个办法,让我也大病一场。
三皇子头疼发热,全身打摆,父亲就用凉水泼我,也让我全身打摆。
父亲请来大夫。一张床上,躺着我和三皇子。三皇子被藏在被子里,我的脑袋漏在外头。大夫看见的是我,但被子下伸出手给医生把脉的则是三皇子。
医生看我的病症和三皇子的表现一样,把的脉也是三皇子的,于是开出的药自然现是适合三皇子的。
至于我,左右不过是着凉,能挺过去。
但不知道是这样移花接木得看病有问题,还是三皇子思念双亲,总之,一幅幅药灌下去,三皇子总不见好。
最后,在皇帝皇后被街头问斩当天,三皇子也跟着一命呜呼。
那一日,父亲受了太多打击,从此疯魔了起来。
而母亲……”蒋兆磨平了安厦的眉头。
“至于母亲,在我被父亲关在柴房泼冷水的时候,我迷糊听见母亲祈求上苍,她说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我此生平安。
从那之后,母亲就一点点变了。
我不确定,如今这个人,是否还是我母亲,或是和鬼神做了交易,早已不再是我母亲。”